应天奇细看了会儿柳残梦,突然叹气:「国师说对了。我当初会引见你与单于,确实是希望,能让你的万里之翼在庆国栖下。但是,你毕竟是柳残梦。想将你收为己用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你现诸在外的野心,你的弱点,全是你的钓饵……」
「应兄,你是我极为欣赏的人。」柳残梦轩眉打断他的话,笑得云淡风清,「你才学好,武功好,心肠也好,难得又不迂腐,行事谨慎却不拘於常情——但,你我之间看到的道,却不是同一条。你想守护天下,我想争天下。只是如此而已。」
「千载史册耻无名吗……」应天奇目中异芒一闪,情绪似乎激昂了起来,却又垂眸静止如故,话题一转:「柳残梦,我今日来,主要是来通知你们一声。你们逃脱,加止我的离去,单于震怒,已调紫衣莫絮率兵前来!」
「莫絮?!」柳残梦变了脸色,笑容第一次从他睑上褪去。
「莫絮一向与你不合,多次向单于施压与你为难,都是我从中周旋。今日有此良机,他定会公报私仇。国师此番也未尽全力,单于大怒下,怕会让莫絮尽起铁甲兵。我虽会为你们遮掩部分行踪,但你们还是需留心,莫让莫絮发现……不然以你二人之力,难逃生天。」
柳残梦若有所思,只是点头,突道:「应兄此时离弃单于,单于视应兄如附骨之刺,应兄也请多加小心,莫为在下之事,连累了应兄。」
这一席话却与先前不同,说得极是平淡。但唯其如此,方见柳残梦确是真心所说。
应天奇看了会儿柳残梦,眸中微微现出笑意:「能得你这一席话,也不枉我这一趟路。放心吧!若如此轻易便受连累,应天奇如何当得双奇之名。」
和应天奇分别後,两人日夜兼程,想赶在紫衣莫絮之前,先离开阴山。常道大隐隐於市,小隐隐於野,但对这两人而言,反而是山路更容易逃开追捕。如此行了两三日,这日傍晚,两人行至大青山,见山下不远处炊烟袅袅,似有人家,双双停下脚步。
柳残梦眯了眯眼。
「没想到,这里这么快又有人烟了。」
此时两人所站的大青山,位於阴山中脉,山下有水称剑河,是自古有名的战场,距边关已只不过数日行程了。
昔年班布达单于厉兵秣马,意指中原,於轩辕逸初掌轩辕皇朝,朝政动乱之时,入侵中上。其後中原反击,乘胜追击,所发生最大一场战役,便是在此十里外的隐鹤谷。那场战役双方皆伤亡惨重,据不可考记录,仅此一处中原便已埋兵七万余,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达十万之数。双方实力大损,不得不收兵议和。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祈世子的唇角弯了个讽刺的弧度,冷锐的目光落向炊烟起处,又是怀念,又是悲悯,竟有些痴了,「古往今来的战争,有几场不是闹剧?可是这种悲哀的闹剧,却在上位者的野心中不断上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付出代价的,从来都不是在朝堂上兴起兵乱的人……」
有些古怪地看了祈世子一眼,柳残梦抿住唇,同时往下望去,山河依旧,青山剑河如故,险狭之处,依稀见著当年铁衣雪色,关山万里,血流漂杵,十万子弟魂散异乡。
祈世子见柳残梦难得没有反驳,也瞧了他数眼:「你竟没说些物竞天择,这是悲哀的闹剧但没了它生命也难免无味之道。」
柳残梦抓抓头皮:「这些你都说了,我还说什么。」
走前几步,折了枝松节,遥遥广拜。
祈世子有些讶异。
「而且,但凡到了这里,很难不想起一人吧!」
祈世子脸色微变:「……你是指……」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每忆上方谁请剑,空嗟高庙……自藏弓。」柳残梦淡淡吟著。
祈世子脸色再变,想起被自己深埋的往事,嬉笑善辩的薄唇抿了下来。
「不错……不能不想起他……」
那是轩辕一生最大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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