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说出声音来,听到耳朵里,才知道是不一样的,有些字句是要吐出来的,写出来都不好。
张新杰表达的意思是他一辈子都不准备告诉爹妈他看上的是一个叫叶修的男人,但他拆分了句子,就变成了一句贴着叶修耳朵说的温柔至极的表白。
说完了,他又变成了推一推眼镜的知识分子,清清淡淡地说就是这样,如果你特意着人帮我找,也记得不要说错了话。
如果不是逮着耳朵笼了红绯,叶修都怀疑他刚刚自己凭空想象了一句。
他说我知道了,不动声色地拽住张新杰的手。
张新杰点点头,“那你养伤吧,我先回去了。我会和学校多请些假,你慢慢养,不要着急。”
“我着急,”叶修盯着他,“我喜欢的人刚跟我说了情话,转头就要走,我拉不住他,多着急都不好说。”
张新杰紧了紧了被握住的右手,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热意止不住地往脸上蒸腾。
叶修把他扯到身边躺着,一点儿也不怕压了自己伤口,抵着他的额头闭起眼睛,轻声说:“陪我一会儿,新杰。”
叶修时常是看着懒散,本质上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张新杰续了假,心里怀着未经自查的柔情以为要照顾叶修养伤,谁知没两天他就爬起来,又是西装革履的,说我们见金主去。
“你的伤不碍事?”
“本来也不严重,快好了,”叶修说,“而且我的调令就在这几日了。”
张新杰愣了一下,“你要走了?”
“舍不得?”叶修弯一下嘴角,懒洋洋的又很招人恨的样子。
“是。”张新杰点点头,坦然承认,倒把叶修弄得没话说,老脸一红,插科打诨地应付过去,临着要出门,又问一句:“新杰,你这些年酒量有什么长进么?”
“酒量?”
“总不能喝着茶谈事情吧,”他笑笑,“不是这个文化。”
张新杰迟疑了一下,“我喝酒不多。”
“那也没事,”叶修从容道,一副还有我呢的表情,“尽力而为。”
无酒不成局,道理不至于不懂,但践行起来,对这两个人都有难度。自学生时代起,叶修就是著名的一杯倒,他自己说现在好多了,但也不是能擅长喝酒的一类,张新杰很少碰烟酒之类的东西,所以也没试过深浅,估计好不到哪儿去。
不行也得行,现下这个环境里,经商的艰难程度不足与外人道。来这饭局谈给学校捐款的几位是吴老爷子牵头的商业行会的各大成员,都跟政府沾着关系日子稍微好过些,但也不意味着人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张新杰心里怀着感激,虽然叶修叮嘱过他不行别逞强,但每一杯,他都认认真真地喝了。
坐他身边的有个四十出头就已经两鬓斑白的老板,酒过三巡,按着桌子,讲之前把在沿海的工厂往内地搬迁的时候,说他跟着工人一起抢救机器,炮火隆隆就在身边炸开,末日般的景象,他现在闭眼还能见着,一个工人扛着机器飞奔,下一秒就倒下了,去拉那人一把,满手的血,再也拉不动了。说着说着眼圈发红,和这些年经历的种种困苦联系起来了,长叹不知这乱世何时到个头。
坐在主席的老爷子敲了敲酒杯,摇着头说,不知道是不知道,但总还有个完结的时候,要保存着个希望,这希望哪里来呢,全在我国的年轻人,所以把大家联合起来,说这个捐助教育的事情……
于是把话题扯回了正路。
后来回去,两人坐在小汽车的后座,张新杰半靠在叶修肩膀上,虽然努力坐直了两回,终究是撑不起来。叶修侧头轻轻吻了一下身边人的额头,脸贴着他的头发,有点痒,心里却是脉脉温情。
“别睡啊新杰,”叶修低声说,嗓音带着醺然的喑哑,“我搬不动你,也不想叫别人来搬你。”
半晌,他听见含糊的回应,像是从梦里逸出来的,忍不住笑了笑,心想搬不动也还是尽量搬吧。
谁知道回了宅子,张新杰就自动醒了,扒着车门要自己下去,差点摔了。这种时刻分外少见,有点招人稀罕,叶修自己也不太清醒,却挥挥手不要司机送,跟着张新杰一前一后回屋。
时间很晚了,两人这状况也不好再收拾什么,只叫人打了热水来洗脸洗脚就是。热帕子一覆上脸又有几分清醒,叶修回头看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坐在床上就睡着了的张新杰,叫了两声没得到答应。
其实没有睡着,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沿,目色茫然,像是刚被叫醒的样子,懵懂又无辜。叶修心头狠命地动了动,发烫,旋即却摇头,决定干一回服侍人的活计。
张新杰是真乖巧,怎么折腾也不动,叶修给他擦着脸,一边想着这可怎么得了一辈子不能放出去给人灌醉了,一边又捏捏人家的鼻子、脸颊,像个顽皮鬼一样乐呵。
“得嘞,张少爷,扒衣服睡觉吧。”叶小厮尽职地把人放倒,然后端着盆出去换水,回来自己泡泡脚。
他从前没这些磨叽的习惯,但在东北那几年伤了身子骨,有条件还是尽量活得将息一些。
洗完了再转回床边去,张新杰还好没真的傻呆呆地躺在那儿,脱了外衣钻被子里去了已经。叶修站着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钻到里侧去。
左肩的伤真的不碍什么事了,他还是侧躺着,看着张新杰。
睡相特别良好,规规矩矩的,脸有点红,眼角也染着薄绯。
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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