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是昏暗着的,外面的雷声仍不时滚过。西门吹雪立在叶孤城身侧,看着人握剑的手掖好绣着浅纹的襁褓角,眼神沉静。他默阵,忽然沉声开口道:“有件事,要问你。”
叶孤城听出他语气中的郑重,不由叠眉道:“你说。”
西门吹雪眼睛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腰间的乌鞘长剑——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下,剑身仍泛着幽冷寒冽的光。“一生所愿,无非于剑道之上,求证大道。”他眸中闪耀着灼目的光,几乎要将房间照亮。
叶孤城微微动容,亦沉声道:“是。”
西门吹雪眼睛看住面前的子,缓缓道:“你曾说过,求证剑道又岂能多情--”
叶孤城自然记得,微颔首:“不错。”
西门吹雪慢慢道:“心无旁骛,方可剑法澄净--,又如何。”
不必再下去,因为对方已经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在追求大道的路途上,为何要自己缚上枷锁。有牵累,如何能够斩断自身的所有破绽。
--作为同样绝顶的剑客,要从里这,得到答案。
男子在沉默,西门吹雪在等。他并不着急,于耐性之上,很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良久,沉默着的子终于开口。“佛家讲究抛弃切凡尘俗务,投身大爱,于剑道之上,想来亦可如此。”
西门吹雪微头:“不错。”
“佛家所大爱,无非众生,投身大爱,即是普情于下。”男子沉静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在昏暗的屋内,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然而,心中若无父母亲朋之情,如何对下苍生有情;眼内无尘,又怎看得见芸芸世间,众生疾苦。”
西门吹雪静静听着,不语,不动。
男子一字一句:“佛法至上,武学之巅,殊路同归。”
西门吹雪的眼神闪。
“剑术真正毫无瑕疵,未必就是要斩断自身所有执念。”
“世间之事,是否果真不能两全……”
“踏遍神州,仗剑江湖,求道寂寞,高山仰止,亦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境界……”
唇角极缓极缓向上扯起个弧度,如同徐徐展开的剑光,如飞瀑湍流的潋滟。“剑胆琴心--求道之中,但存一隙清明,纵然心中有所牵挂,又何处不是净土。”
仿佛是寂静的夜从边散出几星辰;又仿佛是波澜不惊的的湖面有风吹过。不是轰雷掣电,亦非醍醐灌顶。有的只是,笔带过心间的悟。
炫目的星火慢慢映入西门吹雪深邃的眸中,眼神就渐渐变得幽远而明晰。骤然,天边一个惊雷炸响,瞬时扯带起来绵连的闪电,伴随着铺的大雨泼落下来。不知如何,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面前子的那个晚上,同样也是这样的大雨,街上寥无人迹,万条雨线斜斜坠在地上。身形在雨幕中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然而孤高傲逸的神情印在眉间,有一种,沉静肃穆的威严。
远山广野,不如他心间隽爽;海上凇涛,不若他超尘忘机。
西门吹雪心中倏然涌起股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说到陌生,是因为从来不曾在他的情绪中出现,说到熟悉,却是因为它已在身体之内,让素来宁静的心神变得异于平常。
许是察觉到他的异样,男子狭长的凤目抬起,“怎么。”尾音低缓,而又轻浅上扬几分。一双琉璃色的眼底,倒映出自己白衣肃立的影。
刹那者为念,花开花落,不过弹指须臾。
一霎时间,星辽夜阔,河纵山横。
种种从始至今的过往,终于如电光火石般,一件件,一场场,挟着风雷,挟着雨雪,挟着落梅雪乱的霜火,挟着月下流焰般的星光,百草皆折,枯枝断木,深入花间,辟开阡陌,尽数扑在面前。
心底仿佛有根弦,啪地声,断。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窗外,惊雷过界,大雨倾盆。
第78章 明诉
连绵的大雨,竟下便是几日,直到第三下午,方渐渐小。
夜色如水。
连日的大雨,洗得四下格外澄澈,行到一处园子,黯淡星光下便远远看到一座石桥,桥下水面冰结,平如明镜,沿岸站着几棵秃枝的柳。
越过木桥随意向西行去,穿过小圃梅林,不多时,面前就出现一片疏阔的树林。其间植物多为虬松劲柏,苍色浓郁,夜色之下,树影横斜,隐隐有种凄清逡凉之感。
万籁俱寂,唯闻雨声。
忽然,一阵箫音从林内传来。那声乐伏荡,调里行间是汹涌的翻腾,激越犹如破开云障的鹰翼。叶孤城亦善音律,闻听箫声如此,心下不由动动--自前几日起,西门吹雪行动之间便疏离许多,一连三日,未曾见过面。而此时,箫音却抨荡如斯。
一曲既罢,执箫的手缓缓垂下。男子站在间小小亭中,栏柱旁放着一把青竹柄油纸伞。他容貌原本便凛如坚石,现在又似凝千年寒冰,面色冷峻,毫无表情。
然后,他转身,抬首。
有人在不远处已站立一阵,然而直到此时箫音停下,他才倏然发觉。那人并没有刻意用上敛息轻身的功夫,因此着样的失察,只不过是因为他自己,心神已乱。
心神,已乱。
--可此时,又突然就那么,静下来。
在看见那抹白影的一刻,静,下来。
下落的雨水打在铺地的青砖石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夜色下片碎玉样的晶莹之色。白衣男子朝边望过来,伞下他隔着水幕的眉眼,看不分明。
相传地间有石,名曰问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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