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远这厢正思索着回去的事情,另一厢,谢若锦也将这件事情放在了现下要做的头等大事的位置。
掀开帘子进门,瞧见了谢远也在,谢若锦便微微一笑,上前拉着谢远的手就开始嘘寒问暖,声音温柔。
只是几句话之后,谢若锦便转了话题,道:“我与阿娘有些琐事要说,阿弟写字累了吧?快些回去歇着罢。”
这已经不是谢若锦第一次这样的敷衍谢远了。
可惜这种敷衍和应付,还有眸子里偶然间流露出的可惜、遗憾和可怜之色,身为两人阿娘的江氏是看不到的。
而谢远前世因身体有病,对于旁人的异样的眼光,向来敏.感。他早就察觉到了谢若锦对他的那种“可怜”之色,他不喜欢,却并不好点破。
他还想从谢若锦这个重生女那里多知道一些前世的事情——这时候的女子所能依靠的,也大多只有父、兄弟、舅家、夫君、儿子,谢若锦可怜他,轻蔑他,所以,他并不是谢若锦值得依靠的人。可是,如果他这个谢若锦唯一的弟弟都不是谢若锦的依靠,那么,谁才是呢?
以及,他为何不是谢若锦的依靠?
谢远板着一张小脸规规矩矩的告辞,然后就离开了。
心里还在想,如今的谢若锦在面对他的过目不忘和诸多行事时,并未有甚么异样之色,显见前世的谢远应该也是如此。既然是和他一样,那么,谢若锦为何会觉得他不值得依靠?
难道他这具身体,将来会有其他的灾难或疾病?亦或者是干脆会早夭?
谢远越想,心中越是奇怪。不过,他早夭了,谢若锦又要去依靠谁?要知道,谢若锦没有成亲,夫君和儿子都没有,舅家……江家早在四年前就出了事,江家四个郎君上战场,结果三死一失踪,而他们的阿爹……现下早就娶了继室,被封敬王,孩子也生了不少。又因从前的舍弃一事,他们的阿爹心中未必就没有疙瘩,饶是谢远不曾见过他,心中也能猜到那位敬王殿下根本不会真心喜爱自己曾经的污点。
可是,如果是这般的话,那谢若锦究竟还能依靠谁?
谢远忽的停住脚步。
说起来,他那位老师虽不喜欢他,也不喜欢新朝大庆朝,但是,本人却并非绝对的迂腐之人,并不反对自己的弟子去大庆朝当官,当然也不会拒绝接收朝廷的消息。
不但不会拒绝,他那位老师还会时常让几位年长的师兄将朝廷的邸报和一些消息在上课时告诉他们。
而最近的一个消息,仿佛是,太子重病。
长安城。
东宫。
“咳咳咳——”太子谢玉斐和父亲元朔帝只说了不到十句话,就开始接连的咳嗽起来,绢帕之上,隐有血渍。
元朔帝立刻起身,让太医署的医官为太子诊脉,同时双目担忧的看向自己最骄傲也最在意的长子。
想他之一生,初时仅仅是一位不受前朝皇帝待见的藩王的第三子,机缘巧合,恰逢前朝皇帝昏庸无道,长兄和次兄先后去世之下,这才继承了父王的藩王之位,然后一路行来,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从一个小小的藩王,成为了今日的九五之尊。
其中艰难困苦,双手之上所沾染的人命之多,不足为外人道也。
元朔帝想,或许就是因着他不满前朝皇帝的昏庸,因着他自来桀骜不驯,说要反前朝皇帝,便直接扯旗便反,根本不在乎那些名声之事,亦不愿意为自己的造反大业安上甚么好听的名头,因着他这前半生,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造下了太多的杀孽,才会接连克死了三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皇后位置上坐着的那一位,现下也是病痛不断。
且除了克妻之外,元朔帝自认并非清心寡欲之人,无论是造反之时,还是造反成功之后,他身边的女子不断,可是,直到如今,他年有六十,膝下却仅仅有四子三女。而现在,他最最出色的长子,最最得意的继承人,身染重病,又有旧疾在身,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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