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重圆点了点头,心里的不安被一股暖意盖过。
他的右手生得无比丑陋,他自小就引以为耻。他与别人不同,天生六指,那多出来的怪肢已不知何处去了,如今只留下一个突出的节,可他至今仍然记得那阵剧痛。
“这块镜子叫做‘照梦回’,奇淫巧技,没什么稀奇,你若喜欢就拿去玩罢。”
“二宫主!”温重圆毕竟年纪小,一冲动就问出了口,“你,你是因为小草哥才收下我的吗?”
话音刚落他就后悔了。这么显而易见的事他又何必问呢?
玉阙宫门生遍布天下,相仪身为二宫主却从未收过徒。他这么鼎鼎有名的人物,年少时候的那些陈年往事早已传遍了江湖。温重圆自己来到玉阙宫之后也听说了不少,更别说刚才在镜子里看到的种种。
或许相仪也是这么想,一双琉璃般的美目毫无波澜,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为什么这么叫他?”
“啊……”温重圆反应过来,涨红了脸,“因为,因为,我阿爹……家里人都这么叫。”
“我知道。以前我去过你家。他是你爹的弟弟,你理应叫他一声‘叔’。”
温行衣两三岁还没有取名就落入了人贩子手里,一直胡乱地叫着小草。后来顾微尘收他为徒,带他去凌云山庄之前帮他找到了家人,更名“温行衣”,因为家里贫穷,他娘只给他添了一身行衣。顾微尘后来才知道,除了一副躯壳,那大抵是这个家庭给过他的唯一一件东西。
“啊,那是因为,你们这些修仙的人看上去都太年轻了,脸白生生的好像要发光哩……我小时候不肯叫他叔,就一直叫他‘小草哥’。”
相仪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一陷,竟是笑了。
温重圆呆呆地看着他。纵使玉阙宫上下百千号众卧虎藏龙,有许多漂亮的哥哥姐姐,却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这人。这样的人竟然愿意去过他家?那种穷乡僻壤?这几年搬到了镇上才好些,之前可都住在村里头呢。
“他对你好吗?”
“小草哥吗?他对我特别好,他对我们家、对大家都特别好!要是他知道我来了玉阙宫,他一定……一定……”温重圆兴冲冲地开了口,又讪讪地住了嘴。
“哦?他还不知道。”相仪淡淡地应了,周身的气势仿佛颓了下去,有些冷冰冰地寂寥。
……他们俩从前一定很好很好。
想到此处,温重圆登时心虚起来,整只手瑟缩在袖中。眼前华楼广厦,椒兰珠玉,这一切仿佛是他偷来的。
再回过神,却发现相仪眼神定定的,正看着他。
“重圆,不要躲,不要怕。”
☆、二、
二、
九月九日重阳节,沧南镇弥漫着菊花酒和重阳糕的味道。
温行衣落在镇外,侧身接住一朵簪花,一群秋游回来的小姑娘被他一看都红了脸,闹哄哄地散了。
他宠溺地笑了笑,将花别在胸口,往家中走去。
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温少爷”“温道士”地一通乱叫,他也不去辩解,但竟有人叫他“温真人”,听得他臊红了脸。
兄长温富来正吃力地往家里搬酒坛子,他比温行衣长了几岁,已显出了些许老态,看到他只是抬了抬眼,用别扭的官话说道,“你来啦,帮把手。”说着自己进门去了。
温行衣笑笑,他修为虽然一般,身体比常人总是好些的,于是轻轻松松地一手一个大坛子进了屋,回过身发现门口蹲着一群孩子,吮着手指头盯着他瞧。
他本来就心软,对小孩更是毫无抵抗力,当下拿出一盒米果分给他们吃。
孩子们激动得哇哇大叫,一个两个抢着要,眉开眼笑地叫嚷道,“吃了做神仙啦!长生不老啦!”
“就像圆圆一样做神仙去咯!”
温行衣笑着捏了捏那个小孩的脸,以为他是自己小侄儿的伙伴,“圆圆怎么啦?圆圆还好吗?”
谁料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喊道:“圆圆去当神仙啦!圆圆跟神仙飞走了!”
温行衣登时变了脸色,甚至忘了安抚这群野孩子,匆匆踏入房中,又缓了缓语气问道,“哥,圆圆不在家吗?”
温富来背对着他灌了一壶茶,用土话叫道,“娘——你说。”
吴氏从厨房里走出来擦了擦手,格外热情地迎上来,“小草回来啦!噶么也不叫一声呢?”
温行衣还是摆出了一张笑脸,温言细语地问道,“娘,我听外边的孩子说圆圆不在家,他去哪了?”
“唉,”吴氏跺了跺脚,“小草多亏了你啊,我们家前年搬到镇子上了,还送圆圆去私塾。可是圆圆跟不上哇,还给人欺负!有天掉到沟沟里,有个白衣服的道长给带回家的,还问我们去不去他那里学东西!你爹说再想想,老大也打听了是个好地方,后来啊,你那个很好的朋友特地来接的圆圆!原来那个小相这么厉害啦,噶么你也不跟家里说乜?”
“玉阙宫?”温行衣脸色一白,“娘,大哥,要是圆圆真想走这条路,你们可以事先跟我商量……”
温富来反驳道,“你不也没提嘛?”
温行衣的笑容已经全部散去了,忧心忡忡之下流露出了难以掩盖的一点忧郁,“大哥,这条路没那么好走的……”
“我知道嘛,圆圆不是那块料,你是那块料,是伐?”
“……我不是这个意思,圆圆真想好了也没关系,我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让圆圆跟着我到凌云山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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