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至一海岛。
遮天碧树,奇花异草,鸟雀鸣啼,间或有凶禽猛兽于芳草深深密林重重中倏尔远遁,只隐隐见一鳞半爪,已是心中惊悚,浑然忘言。
却浑似世外桃源,也似魔窟禁地,诡异难明。
岛前却立着一排汉子。
共十三人。
皮肉油亮,筋骨壮实,赤膊劲装,坦露在外的臂膀精壮遒劲,浑似老藤虬根铜浇铁铸,直让人恨不得捏上一捏,咬上一咬,看是否当真刀枪不入,水泼不流。
暮春时节尚有春寒料峭,这帮子赤膊汉子却活生生的热出了一身的汗,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的额角砸在地上,他们却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
确实是好汉子!
百里挑一万中无一的好汉子。
这十三个好汉子不知已经在这海岛前沙滩上等了多少个时日了,个个足下的沙子都变了颜色,竟是被他们砸下来的汗打湿的!
江湖上最会杀人武功最高的一定不是他们,但是最会杀人武功最高的人想要建成一个门派就一定离不开这样的汉子!
听话,坚韧,血气旺盛。
任何一个有野心有头脑的高手都会喜欢他们。
花满楼方方下得船来,这十三个便是在江湖上也会引人抢夺的汉子齐齐跪倒,霎时间‘轰’的一声砂石四溅,竟是实打实半点也未放柔力道!
“拜见七公子!”
他们齐声喊道,声若猛兽入林龙蛇低吟,浑厚有力。
花满楼没有言语。
这一幕竟是勾起了庄周某些久远的不可辨识的记忆。
很多个个日日夜夜之前,他也曾见过这样一群好汉子。
人相似,事全非。
他已不想说话。
花满楼静静的听着。
风里有草木生长的声音,有花瓣落下的声音,有波涛拍打沙滩的声音,海水里,游鱼冲进虾群,水蛇缠绕着珊瑚。
他听见了新生,也听见了毁灭。
花满楼只笑了笑。
浅淡的温柔的安宁的微笑。
只许看上一眼,便让人的心彻底的平和而沉静下来。
平和的像是午夜时分月光照耀下默默流淌的一弯清泉,迷了路的孩子在泉水边饮上一口水,疲倦的流着眼泪睡去,醒来时却是母亲的怀抱,熟悉而温暖。
沉静的像是深山中古寺中眯着眼眸休闭口禅的老僧,纹路一年又一年的爬上他的眼角眉梢,灰尘一层又一层腐蚀他的僧袍,终有一日,一株新生的洁白的小花悄然的从他的脚下开放,他轻轻的挪开脚,睁开眼,念道:“我佛慈悲。”
花满楼道:“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吧。”
他虽站着,那十三个汉子跪着,却只让人觉得,在他眼里,他是与他们平等的。
他并不是在命令他们。
而只是在同自己的几位熟悉的友人讲话。
自然得很。
那十三个汉子却将头压得更低了。
他们低着头站起身来,甚至都不敢再多看花满楼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
花满楼神色平静的跟在他们身后。
岛很广,但花满楼同他们并未行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玉砌雕阑,画栋雕梁,楼阁台榭层台累榭煌煌堂堂,恍若贝阙珠宫,玉殿仙楼,叫人昏昏熏熏,陶然不知返。
竟是于这海外孤岛上硬生生的辟了一处神仙庭院帝王紫禁。
阿三与那十三个精壮汉子却似看惯了,莫说沉迷,便是骄傲也未曾露出一丁半点,面容上反而浮现出漠然的神情,浑似眼前是海市蜃楼水中明月,不过虚幻一场。
花满楼目不能视,自是更淡然从容。
“七公子。”这一行人将花满楼引至一处‘宫殿’,道“请您独自入内。”
这‘宫殿’似是主殿,众星拱月一般立于一种屋邸之间,犹是堂皇富丽高大繁复。
此话方落,宫殿中门,訇然中开,竟是迎接花满楼一般。
花满楼依言前行,踏入殿门。
甫一入内,便闻一声欢呼。
“你终于来了!”
声音清脆,却很稚嫩,甚至还存有天真,又奇怪的带着一丝丝香甜的诱人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这声音的主人轻轻的拥在怀中疼惜亲吻。
就像是山中溪谷间盛开的小花,并不华丽,却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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