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听店中的食客所言,去年因江城也下了场百年难遇的大雪,为了贺雪,太守大摆筵席,宴会上仅宰杀的油鸡就有一千多只。纵然是平素馔食,因为饮食极为考究,富贵之家一日之中往往杀十余只鸡鸭才能做成一道羹汤。所以江城中对鸡鸭需求量是极大的。鸡鹜之属日须数万只,是以出现了很多的鸡鸭房,以人力繁育乳鸡乳鸭售卖。
这韩大疤脸以前是开鸡鸭房卖乳鸡乳鸭的,后头积攒了一些本钱,趁着外头战乱饥荒,做起了贩卖人口的勾当。
这回看他押船回来,就有在一旁排队买早点的船家打趣他:“韩老板这回又要大赚一笔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连脸上的疤痕都比平时鲜艳。”
“呸。赚什么钱,都是一群赔钱货。没什么好货色不说,我还要倒贴每日的食宿,不亏本就好了。”韩大疤脸一口浓痰吐到阶梯上,正在一旁吃四郎的爱心灌汤包的陶二很不高兴的扫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韩大疤脸一大早上火气就特别旺盛,似乎被陶二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舒服,他立马嚷嚷起来。
这时,韩大疤脸刚好踏上倒数第二个台阶,不知道是不是台阶常年靠近水面,长了许多湿滑的苔藓,他一个没踏稳就摔了下去,摔得倒也不严重,只是刚刚好一屁股坐在他自己吐的痰液上头,用衣服帮有味斋把台阶擦干净了。
“呸,最近可真是邪了门了。”韩大疤脸拿出一块古玉来放在手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对着空中什么神明拜了一拜。因为在大江大海上来往便是提着脑袋在做生意,所以行船之人都特别信这些。
你别说,那块古玉还真是有些门道,连四郎都能够看到上头氤氲着凡人肉眼看不到的祥光。
拜完了神明,韩大疤脸骂骂咧咧的走到早点摊子前。
“对了,跟着你的狗娃怎么不见了?”桌子旁边有相熟的水上人家问道。
听了这话,韩大疤本来有点和缓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
“可别说了,外头乱的很,这次生意不太顺利。”韩大疤脸叹口气开始诉苦。
据他所言,去岁北方逃难的百姓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所以他买童男童女费不了几个钱,只是后头流民盗匪四起,这门一本万利的生意就不太好做了——在外头做生意,军队和土匪一层层盘剥下来,恐怕光是过路钱都赚不回来。加上春天到了,山野间长出来不少蕨衣,藜藿等野菜,饥民得以采食,勉强能混个半饱,所以卖儿卖女的要价都比去年高了不少。
为了节约成本,他们采买回来就走的是水路,路过一个叫滚牛滩的地方,那处河段里头跳跃着许多鳗鱼,狗娃非要下去捞鱼,谁知道鳗鱼倒是捞上来不少,人却没能上来。
因为韩大疤脸一脸沉痛,众人想到狗娃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养活,想到水上讨生活的凶险,纷纷感同身受,都不做声了。
四郎正在案板旁边做韩大疤脸点的面老鼠。面老鼠就是俗称的面疙瘩,做法很简单快捷——热水和面,用筷子夹进翻滚的鸡汤里,加些鸡肉和菜心进去,不道一盏茶功夫就熟了。面老鼠与馅大卤多的灌汤包同食,别有风味。
四郎一边做菜一边侧头听众人谈话,这时候大家都安静下来吃饭,除了糙汉子们吃饭时发出的各种动静之外,四郎还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在说:“骗子。”
四郎转头四顾,没有看到什么少年,有些疑惑的把做好的菜色都端到简易的小方桌旁。
韩大疤脸笑着接了过去,窸窸窣窣开动起来,直吃得满脸冒油光。吃完了又要了三份小葱炒面条鱼,十笼小包子和两个竹叶粽,打算给船上的活计带过去。
被他贩卖的小儿各个面黄肌瘦,像一颗颗豆芽菜一般,趴在船舷边上往岸边看,边看边吞口水。
有多事的船家就问韩大疤脸:“你那一船的人,这么点东西只够几个伙计吃吧?饿死了这些小儿,亏本的还不是你自己。”
船家中也有可怜那些小儿的,也有眼红韩大疤脸生意的,也有纯粹看不惯韩大疤脸为人的,此时都跟着起哄,说韩大疤脸赚多了昧心钱,小心日后遭报应,被水鬼拉下去当替身。
河上的人家信这个,他们认为但凡淹死在水里的冤魂都会在人间停留三年,三年里头如果能够找到替身,便能重返人间,如果找不到替身,就只好下地狱去报道了。
这句话刚说完,那边低着头做菜的四郎又听到少年嬉笑的声音再次响起:“替身,替身。”声音十分柔婉,仿佛温柔的召唤。
四郎诧异地抬头一看,早点摊子周围都是一群中年汉子,并没有什么少年,若说有,也都在韩大疤脸的船上。
韩大疤脸想要省去一顿伙食开销,在外头的时候只给这些被贩来的小儿一顿饭食,此时被周围的熟人这么一起哄,难免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其实被水鬼拉下去他倒并不如何担心,都说神鬼怕恶人,狗娃跟他一比,可算是个大大的好人了,还劝他正经用钱去买幼童,不要再去作孽偷小儿了。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淹死在水里头做了鱼饲料?再说他手里还有一块辟邪宝玉,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总归还在江城混日子,就算真是毫无心肝,到底还要顾忌风评,所以不情不愿的又买了一包馒头扔上去,船上的小孩子饿鬼一样一拥而上,开始你争我夺。
“小兔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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