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也回头看他,继而昂首道:“穆也除了父王,别的君主一概不跪。”
燕朝泽眉毛一凛:“你!”
“是么?”仲仪缓缓开口,手臂往扶手一撑,阖上双目,“朕若让你非跪不可呢?”
穆也道:“小王没有想到,堂堂大宸的皇帝竟会如此小气。”
仲仪睁眼,冷冷的目光直视过来:“朕何曾小气过,王子回想一下这些天所受的招待,朕可有亏待你分毫?”
这点穆也的确是反驳不得,他住在行宫的这两日,所吃所用无一样不是精致奢华。他自小在西宛长大,虽也是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但在宫中仍是开了眼界,没想到一件简单的东西竟能有那么多的机巧,吃一道菜品竟然有那样多的工序。
“朕只是想要王子学一学入乡随俗的道理,”仲仪语调一转,“无妨,王子学得慢,就让这些老臣一直示范着,直到王子学会了,再开始动筷子。”
说罢便低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指甲,头也不抬,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似是耐心极好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常明兮也不说话,只冷眼看着极力想掩藏自己不安神态的穆也王子。穆也环顾四周,整整一个嘉兰殿里,除了他和两名侍从以外的人都跪着,连头也不敢抬,似乎连呼吸都不敢放肆,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皇上难道非要将好好的一个筵席弄得如此不愉快?”穆也瞪着眼,问道。
仲仪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弄得不愉快的应该不是朕,而是王子吧?王子要是看不下去,大可拂袖而去,回去之后也好对外说,是王子对朕不满。”
穆也的眉毛再次上挑了几分,看起来倒是颇为可笑,他回头看了一眼两名侍从,又转过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将手横着按在肩上,单膝跪地:
“西宛国王子察台尔穆也,参见大宸皇帝万岁。”
仲仪在椅子上坐正了,慢慢的嘴角一勾,道:“平身吧。”
大臣、妃子们都是松了一口气,若是这穆也王子继续与仲仪杠下去,还不知道会跪倒何年何月呢,仲仪向来要面子,穆也不屈服,他肯定也不会松口。不过在大臣和妃子们的心中,对仲仪倒是没什么怨怼之意,见到先前如此张狂的西宛国王子向本朝的皇帝俯首称臣,也着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平身后众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歌舞声起,在仲仪没有动筷子之前,所有人的手都老老实实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不敢有所动作。
许由是坐在文臣那一块,第二列第三个,不偏也不近的位置,裴铭倒是坐在第一列第四个,在许由是的斜对角。终于可以动筷子的时候,许由是提起筷子正犹豫着不知道拣哪一道,不经意间抬头,发现裴铭在回头看他,两人目光对上,他微微睁大了眼,接着便看见裴铭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许由是低头浅浅一笑,拿过自己手上的酒杯,也冲着裴铭端起来,下巴还颇示威似的抬起来一些。裴铭无奈的一笑,两人一同仰头,将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
“穆也王子从西宛远道而来,朕该敬你一杯,代朕问你父王身体可好。”丝竹声里,仲仪道,冲穆也端起酒杯。
穆也站起身:“父王身体康健,皇上不必挂心。”
仲仪垂目一笑,拿袖子遮在脸前,饮下一杯。
大臣们有不少都在偷偷观察着皇上的表情态度,就连许由是也不例外,但是很快,他的目光稍稍往旁边偏了偏,落在站在仲仪身侧的那名太监身上。
他的目光沉了沉。
朱振怎么不在,这个太监又是谁?
看着身形倒是有些熟悉,难不成真的是那个人,呵,什么时候开始,皇上竟然已经宠信他到了这个地步?这种场合也要贴身带着?
穆也坐下后,上来一批宫女,将一部分菜端了下去,又端上来新一轮的菜品。穆也身后的侍从上前,拿着宫里提供的银筷子,开始为他布菜。
不一会儿,又上来一批宫女,每四个宫女手里合端一个大盘子,这道菜一进门,登时香味四溢,叫人垂涎欲滴。
“皇上听说你们西宛国的人喜欢吃羊肉,可以说是三顿不离,所以朕特命了人做了这道孜然羊架子,虽比不得你们那儿做得地道,但总可以缓一下你们的思乡之情。”坐在仲仪身侧的皇后对穆也道。
穆也躬身道:“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穆也这次倒是给面子,这道羊架子端上桌,侍从走上来为他取肉,小刀还没割下去一点,却见他已经就这割开的地方掰了一块下来,咬了一大口,道:“好吃,只可惜少了些膻味。”
皇后笑道:“宫里的馨妃刚刚有了身孕,闻不得有膻味的东西,还请王子见谅。”
“皇上可真是洪福齐天啊。”穆也笑道,这话一出,虽是恭敬之词,但是也透出些不尊重的调笑意味,众大臣皆是一惊,又有不少文臣见他满手是油的吃羊肉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
“羊肉不错,”穆也道,拿过身旁的酒喝了一口,摇着头“啧啧”两声,“皇上可有什么烈酒,这酒的滋味太淡,配不上这羊肉。”
“烈酒?”仲仪想了想,道,“朕记得前些年进贡上来一种酒,叫做西山醉,说是很烈。来人,把这个酒给朕取来。”
随时等候着的御膳房的太监应了声,赶紧跑去酒窖拿酒,不多时便拿了回来,那时穆也面前巨大的羊架子已经吃了快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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