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团子回房,白浅坐在窗前小几处,手中筷子在菜盘之间游移。夜华抿唇,心中思索困惑,前世的夫妻,今世的婚约,他明明是有记忆的,却无端心下抗拒。就如那天宫三年,他与她近乎形同陌路,也正因此,才给素锦寻了机会暗害于她。说到底,是他的过错。夜华暗叹一声,给团子盖好被子,这才注意到团子紧握的手,微微使了术法分开,掌心却躺着一块玉佩。他微微诧异,伸手取出,入手莹润,仔细看了看,这玉佩的形制……
“轰”
像是东皇钟咚的一声敲击了东方雷鼓在脑中作响,夜华不自觉倒退一步,目光里满是震惊,一副模糊不清的画面乍现于他脑海:陌生的青山内,一椽竹寮。
两个辨不清面容的男子相对而立,蓝衫的男子看着被放至他手心的玉佩,语气夹杂疑惑,“这里面的人,是你?”
青衣的男子晃晃手里的另一块,声线温柔愉快,
“恩,这是我取沧澜山万年聚髓的菩提玉心而制,本就有难得的聚灵之效,内里刻了上古的微型聚灵阵自动过滤浊杂,于你修行有益,而且,”
他忽然靠近了蓝衣的男子,在对方脸颊上轻啄了一下,笑道,“这是一对,不准弄丢,里面存有我的一丝气息,除非它消散,不然日后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寻到你。”
夜华指尖掐入掌心,自己何时有过这样的经历,何时到过人间?!
这二人,又是谁?
白浅被他神态惊到,
“夜华?你……”
夜华喘了一口气,不顾她的问话,快步出门,脚下急速踩了风,上了屋顶。
鬼厉安然盘腿而坐,一个周天将将走完,身边就忽的转上来一个身影,他侧头,对上夜华漆黑的眼眸。
“找我?作什么?”
不去陪妻子么。
倾泻的月华如水般淡淡的照亮了这方屋顶,鬼厉眼睛愈发显得璀璨,约是因了月色氤氲,冷然之外乌黑如水,似比这月夜还诱人心魂,不知何故他眼角些微红意,下方紧抿的唇色柔润,中央唇珠聚而未散,脸色如第一面一般苍白,束于玉冠内的长发散出一缕被吹乱,搭在膝盖上的十指纤长干净,莹白如玉。
万千星宿下的,有美一人,侧颜亦容色出尘,望上去淡漠又无情。
夜华不由出神,指尖微微发紧。
等了半响未曾等到回答,鬼厉望向直立的人,却看见他目光复杂难辨,这是怎么了?
夜华握成拳的手伸出,摊开,掌心静静的躺了一块碧玉。
“这是你的么?”
碧水澄清带了雾纹,上面有肉眼不见的灵气在聚集成卷,天生聚灵的东西每一件都是世间罕见的珍宝。圆润弧状玉璧,里面清气成云,隐隐约约有一个负手而立的青袍男子形象,透了玉面难免模糊,透出的气势仍然看得出身形挺拔气度不凡,背面刻着一个“君”字。
鬼厉不甚在意的扭头回去,闭了眼睛运气,
“恩,我送于团子的,你这么问,是这玉有何不妥么?”
不妥是不曾有,然而……
风神在天上探了探头,不经意间看见了周身凝重的太子,急忙收了风,偷偷的溜走。
夜华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他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按下了心中的波涛汹涌,出口的声音平静如海,“没什么打紧,只是心里觉得造型难得,便想来问一问是哪位鬼族大师的作品。”
神仙寿命悠长,研究玉石古器,琴棋书画皆是寻常,鬼厉没有多想,沉吟道,“这个我亦不清楚,然应非是鬼族中人,团子生辰太过仓促,我随身携带之物只这块玉尚算珍贵,就给了他。”
夜华敏感的抓住了重点,目光紧盯着鬼厉,
“你不清楚?”
鬼厉抿了抿嘴,沉默。
夜华未再追问,顿了顿,缓声开口,
“这玉既是随身携带,对你必然十分重要吧,团子的礼物也不急,亦无需这般贵重。”
言语间似是想将这块玉还回来。
鬼厉微微迟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少顷,不含情绪的声音响起,“不过是属下收拾时放上的罢了,多年前一位故人所赠之物,哪里就到了无法割舍的地步,它适合初入大道者,于我如今并无用处,况且,”
他转过脸,脸色认真,
“团子正是仙体根基不稳之时,这玉聚灵纯净温和,不会过分冲击筋脉,于他正为合适。”
鬼厉的声音已停了半响,屋顶显得越发的空旷。
夜华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这玉边缘清明气息近主,想必常收于里衣为人所养而致,这位故人于你,当真只是故人么?”
鬼厉未料他有此一问,心中却似是被激起了不悦,
“殿下未免管得太宽了些,故人与否,这是在下的私事,这玉我要或不要,作何处置,也合该是我的事情,若殿下觉得这玉有不适当之处,丢了便是!”
他语气极冷,这一刻才像是传言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鬼王。
他于这玉,就真的,半分也无留恋么……
夜华突然轻笑了一声,清冷的声线一字一顿,
“血公子当真洒脱,我替团子谢过血公子了。”
身后没了声响。
半响,鬼厉睁开了眼睛,夜华如今的态度……他眸中的神色晦涩难言,犹豫了片刻,一道透明细线自他体内传出,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时候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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