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薛允衡沉吟不语,陈先生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忙敛袖正冠,端端坐好,面带惭色地道:“郎君堪可端委庙堂,仆远不如。”
薛允衡回眸笑了笑,谦道:“先生过奖。”又转过话头:“其实,先生之前与我商议,我便已有此意。此事若逼迫太近,强令硬征,反易生变,倒不如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出奇不意,方可成事。”
陈先生赞同地点了点头:“郎君思虑周详。”
薛允衡又道:“此事还需回府向父亲禀报,陛下将此事交予我,也是希望由我说动薛家。”他说着便笑了起来,神态从容至极。
陈先生张口想说些什么,看了看薛允衡的脸色,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此事若放在一个月前,薛家家主——廪丘郡公薛弘文——可能不会任由薛二郎任意胡为。
那符节县并非一县之事,而是牵涉到了整个江阳郡,连汉嘉郡也陷了进来,其间关系之错综复杂,以薛弘文那个守成的性子,自不会去淌这趟浑水。
可是,此番薛家在符节却折了一个夏成虎,事情便又不同。
夏成虎并非常人,乃是薛府门客,平素颇受重用。有了夏成虎之死在前,薛弘文便不好再置之不理了,否则薛家的颜面何存?这顶级冠族的尊荣,又岂可容人轻易践踏?
陈先生总觉得,薛允衡就是算准了这一点,这才先取符节,而不是先向薛弘文禀报。
他垂首沉思,蓦地想起一事,忙道:“郎君可还记得醉仙楼中,那小僮曾道‘南南之南,郡多买碳’?”
薛允衡闻言微怔,旋即将双掌轻轻一击,展眉道:“先生若不提,我险些忘了。”语罢沉吟了一会,见陈先生双目炯炯地看了过来,便道:“此事却是不容耽搁,便交予先生去办罢。”
陈先生欣然应诺,心中一阵喜悦。
此事若办成了,于整个薛家都有益处。
他兀自欢喜着,忽听车门被人敲响,却是方才那个侍卫回来了。
薛允衡将最后一信收入草席下,这才掀帘问:“何事?”
那侍卫道:“禀郎君,属下方才将谢仪奉上,高翎收下便离开了。”
薛允衡点了点头,眉间掠过一丝阴沉。
他故意连面也不露,只叫侍卫赠上谢仪,摆足了贵族的派头,便是想要显示出一种轻视的姿态,借以观察对方的反应。
这高翎却是出人意料地利落,收下东西转身就走,毫无恋栈,这般果断的取舍,更显此人不凡。
“何鹰去了?”薛允衡问道。
“是。另有裘狼、徐狸二人同行。”侍卫说道。
薛允衡的神情松了下来。
这几人皆是追踪的好手,高翎必逃不出他们的视线。
他挥退了侍卫,将车帘斜挂于一旁,目力所及之处,搭了一角秦府马车的车尾。
那个叫做阿栗的小使女,此时正自车旁转了出来。
她并没注意到薛允衡正在看她,径自往车队后方行去,不一时便找到了秦素令她找的人——那四个仆从中的一个男仆。
“你怎么不回去?女郎正说少了一人呢。”阿栗不满地瞪着那人,语气颇凶,说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回首见那人没跟来,便又立起了眉毛:“你还不过来?莫非要女郎相请?”
那男仆正与薛府的一个小管事搭讪,不想被阿栗这小小的使女教训,当下面皮紫涨,当着薛家人的面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只得恨恨地盯着阿栗的背影,不情不愿跟了过去。
见他走了过来,阿栗便又上了车,向秦素笑道:“女郎,人来了。”
秦素掀开一角车帘,假作去看那男仆,眼尾余光却瞥向了方才高翎站的地方,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阿栗,你方才从那边过去,可看见了方才救我们的那位高剑士?”秦素问道。
阿栗点头道:“看见的,一下车就看见了,他走啦。我看见一个将军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锦囊呢。”阿栗眉飞色舞地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那锦囊的大小。
秦素向她笑了笑,又坐回了原处。
走得可真是干脆,竟也未去薛允衡那里邀功,就这么拿着钱走了。
见势不妙便想缩手,反应不可谓不速。
可惜,太迟了。
薛家门客可非庸常,这位高剑士若想遁走,难。
秦素心情甚好地眯起了眼睛,耳边是调配车马的声音。
那二十余人的“山匪”被捆缚成了一串,三具死尸亦装了车,薛允衡派出几名侍卫押着,缀在车后。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诸事皆宜,车队再度开拔。这一次走得十分顺利,申初时分便已到达了青州城外。
秦府派来接车的,仍旧是二管事冯德。
秦素撩起车帘,远远瞧见冯德避立于道边,恭敬地看着停在城门处的那一队薛府车马。
他跟随林氏多年,颇有些见识,自是认出了薛家的族徽,于是很知机地避在了一旁,不时引颈往城外官道张望,眼神中带着些许不耐烦。
秦素以为,让冯德多等一会也好。
她轻声令阿胜停车,便扶着阿栗的手下得车来,向薛允衡马车的方向施了一礼,款款语道:“这一路多亏有薛郎君照应,六娘方能安然回家,多谢郎君。前面已经有我家中从人来接,六娘就此别过,愿郎君一路平安。”
她的声音仍是清而弱,态度也依旧大方知礼,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萧冷气息,在这阴沉的午后越显出一种清肃。
薛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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