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寻常的统帅帐篷不同,柯卫卿的营帐内,朴素得只有一张青石大案,一席草垫长榻,以及四个石墩。
名为张虎子和刘富强的左右副官,都是贫民出身。二十来岁,长得黝黑壮实,柯卫卿提拔他们为副将,看中的便是他们出众的胆色以及优良的武艺。
当然,他这么做让赵国维感到非常不爽。赵国维原本想把「手足」安插进队伍,但皇上此次给予柯卫卿一个特权,便是他可以自行提拔将领,外人不得干涉。
因此,那些平素只有干最苦、最累活计的士工农商之流,都有了升迁的机会,副将们尤其感谢柯卫卿的知遇之恩,对他的领导也十分服从。
再说了,这世上也没见过有哪个贵族世子会亲手为士兵换药疗伤的,以往出门打仗,那些贵族将领,尤其是挂名出征的,全都是甩手掌柜,遇险逃命也是最快的一个!
——那些胜利的战绩,完全是靠士兵的生命换来的。
但是柯中郎将不同,他爱兵如子,且绝不鲁莽行事,若换做其他人来攻打东林堡,现在恐怕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你们也坐。」柯卫卿已经有两天未合眼了,却仍摆出轻松的姿态。
「大人,前锋的两路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张虎子在大案右侧坐下,对主席位上的柯卫卿禀报道,「一切如您所预料,铜头见我们打不过,就在里头fēng_liú快活,却不知道这是缓兵之计。」
「很好。」柯卫卿微一颔首,放在膝头上的拳头不由握紧。
朝廷给出六十日的剿匪期限,很是宽裕。柯卫卿本可以靠着车轮战,反覆攻城取胜,毕竟在用兵方面,对方只是流寇。
但是死伤会以千计,柯卫卿绝做不出让士兵白白送死的事。堡内还有无辜百姓,他必须顾全大局。
于是,士兵分了四路,前后二路为暗,绕行东林堡后山。左右二路为明,一直在搭梯攻城,而要让铜头轻敌,柯卫卿就得成为标靶。
主帅营帐扎在平坦、开阔的河滩,铜头从地处山巅的东林堡能清楚地看到,甚至可以发出火箭进行偷袭。
柯卫卿这么做,就是透露给铜头一个讯息。这主帅是愚钝的,连安营扎寨都不懂,而且他一直不挪地儿,说明也没有别的作战计画,在苦熬等待收兵罢了。
于是铜头十分满足现状,堡内不时传出高歌鼓乐之声,还有酒鬼从城墙跌下,毫无戒备可言。
如今,柯卫卿的前后二路军都已经绕行、包抄在堡垒后方,明日破晓,对方醉生梦死之时,便是破堡之际!
与张虎子、刘富强在沙盘之上,又模拟了一遍战事,力求将伤亡减至最低之后:二位副将先行告退。启明星已经冉冉升起,再过一个时辰,柯卫卿就要披甲上阵了!
……一道烛光在简陋的草席软榻上映出暗黄的光晕,柯卫卿半倚榻上,闭目养神,侧脸轮廓犹如白玉雕塑一般精致。
少顷,他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里少了一份身为主帅的锐利,倒是透出几分哀愁。
柯卫卿慢慢地摊开一直攥在手心内的平安符纸,那是煌夜在出征前赠与他的祝福。如今却变成暗红的纸片,早已看不出上面的「永保平安」四字。
刀剑无眼,他又是一马当先,冲锋杀敌。在左臂被箭射中之后,血把这藏在袖甲内的平安符给染了个透红。
等回到营帐,他独自断箭,用烧红的利刃,咬牙剜去深入肌骨三寸余的带毒铁簇,却未施一点麻药!
剧烈的痛楚让柯卫卿飚出一头冷汗,浑身滚烫,几欲昏厥!但更让他惊慌的是,这一近箭疾射,差点伤颈肩动脉,要不是他闪身一避,恐怕已是命丧九泉了!
柯卫卿并不怕死,也不畏受伤,可是心中却油然升起了莫大的恐惧,要是再也无法见到煌夜……?!
这个念头突然跃上心头,柯卫卿就仿佛置身一片死寂的荒野之中,那种失去一切、无可名状的惊惶感淹没过顶,让他脊背发凉,一直渗透到发白的指尖。
……明明人已经安全了,这箭上的蛇毒也是可解的,可为何心脏却猛然抽紧,害怕得无法自拔呢?
「皇……煌……夜……!」从干涸的嘴唇泄露而出的呢喃,让恐慌霎那间变成了心痛——痛彻肺腑!
如果心里存在的只有臣子之义,该有多好……君臣贵在相维始终!他会一辈子光明磊落地守着煌夜的!就像他小时候,义无反顾地选择追随、服侍他一样!
可是,自从来到东林堡后,在血肉横飞之中,柯卫卿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想见煌夜,那种情感并不是忠心——而是爱。
他曾笑话自己即便是云游列国,也还是不懂儿女私情,却不知道一颗心早就沦陷在煌夜那里,自然就看不到别人示好。
一直以来,他的眼里都只有煌夜一人,是因为小时候的惊鸿一瞥吗?就已经在心底留下了无法抹灭的印记?
虽说自己的命是煌夜救的,可是从何时起,这报恩之心竟会演变成了钟爱之情?自己怎么会无可救药地爱上皇上?!
柯卫卿想不透,也猜不着,一颗心乱成一团,越想要牵扯清楚,就扯得越痛。
但他明白的是,这番恍然而悟的心思,绝不可以让皇上知晓,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能说出来!
他是一个男人,没有资格去蒙受圣恩,而被召侍寝,不过是一种宫闱游戏。柯卫卿心里清楚,皇上必须开枝散叶。古往今来,后妃不都遵循着「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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