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倚楼二层的雅间,每到楚珂抚琴的时间便是座无虚席。这个时间内,雅间的花销也是最昂贵的。申时至戌时初期间有五个时辰,酉时是楚珂的休息时间,但这五个时辰内雅间只提供清淡的茶水和些微点心,一切会发出声响的吃食都是不允许的,稍显浓烈的酒水也是禁止的。但若客人们愿意,也可以花钱叫上一壶红倚楼特制的桃花清酒。
鲜有人知,酿这桃花酒的法子是出自那哑奴之手。当时楼主只交代下来一纸秘方,那方子在酿酒师看过后便烧掉了。后来酿酒师曾隐晦的提过一句,创这桃花酒的人必有一颗玲珑心。因为那酿酒的方子写的极其大气,仅几十余字,洋洋洒洒,无不彰显写字之人襟怀傲气。酿出来的酒却又是柔甜绵滑,余香清冶淡雅,绕缠口舌持久不散。
在这诸多的雅间里,就属西南角的那间视野最好。从这间室内望去,不仅能清楚的看到抚琴人柔和恬静的多半边侧脸,铮然的琴音也是荡然无阻的流转进来。你想问这间雅室租银多少?不好意思,有价无市。这间已经被贤德秩音的八皇子长期包下来了,即便不在抚琴的时间也是生人勿扰、闲人免近。对,伦家没打错别字,就是连靠近也不可以的意思。
国号虽为‘郑’,当今掌权的却是齐氏一脉。先皇膝下无子嗣,便把这江山传给了骁勇善战的外甥,驾崩归仙。这位八皇子便是那位外姓皇帝的儿子,贤王——齐怀允。
既能让百姓心服口服的尊称一声‘贤王’,齐怀允绝不是虚浮无实的纨绔。八皇子能者多劳,这雅间每年有大半的时间是空着的。但那也是人家八皇子的专席,闲杂人等一律不得窥觎。
楚珂也知道,楼内最好的一间雅室被贤王齐怀允给包了下来,但那人却时常不在。不过他不关心这个。那房间里的是谁,那人来或不来,都与他无关。只要租室的银子交足了便可。他与楼主是按净利三七分银算的,他要早日攒足了银子,把楚璃堂兄的尸骨赎回,然后带回楚家祖坟去。
当年撞柱身亡的楚灏堂兄尸身被抛到乱坟岗,怕是早已消损狼腹。被楼主百般作践的楚璃堂兄,死后尸身却是被装进棺木收了起来。楚珂记得,那夜楼主冷戾的眼眸如淬了冰渣一般,他泠然命令:“想要回你兄长的尸身吗。那就攒足了银子来找我!”
八皇子虽没递过拜帖,但每年都要招楚珂去府上几次。或是因宴聚抚琴助兴,或是只独自一人,命楚珂抚琴给他听,俩人极少有交流。这样算算,自楚珂一夜成名轰动京都,到现在有六年时间,那雅室被包了也有五载半,俩人说过的话总总十句不到。这位八皇子话极少的,楚珂也同样是清冷的性子,想来也不算过分。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次年春末。那日齐怀允酣醉后临时兴起去了红倚楼,待他到的时候,楚珂最后一首曲子已经抚了一半。结束后齐怀允意犹未尽,酒意上来,非要再听上一曲。齐怀允素来说一不二,这会子脾气上来了,那就更是我尊独大。他说要再听上一曲,那就必须再听上一曲。不然,哼哼,八贤王发话了。
“无妨,本王就坐在这儿等。什么时候楚公子空闲了,抚上一曲便可。”
说罢,齐怀允老神在在的端起一杯桃花酒,怡然自得的细细品味着。直接忽视了楼内管事纠结做难的表情。
楼主有命令,不得在暇余时间打扰楚公子,可这位八贤王又赖皮不肯妥协。两边他都不能得罪,虽说楚公子这个时间是不见客的,但也只有打发人去问上一问了。
管事唤来一名小童,打发他去问一问楚公子,方不方便见一下八贤王。
那小童是前几年才进来的,名唤‘蜻蛉’,虽说看着不怎么灵气,却很得楚公子的眼缘,平日里楚公子对那小童也颇为照顾。
不一会儿蜻蛉就又回来了,回报:“管事,魁主说夜已深了,不便见客。要您按照楼里的规矩来。”
管事风貌犹存的俊脸上,好看的眼眉立即就蹙了起来。他微有不悦地问道:“你是怎么说的?”
“就照管事交代的,问魁主方不方便接见八贤王。”蜻蛉一板一眼的认真回答,管事却依旧觉得这小童懵懵呆呆地。他就不该叫蜻蛉去问,这孩子总是一副飘忽不定的表情,永远都是没睡醒的样子。
管家暗自扶额,轻叹了一口气打发蜻蛉去忙了。
管家又转身进了室内,对齐怀允拱手一揖,歉意说道:“劳驾贤王稍等片刻,待小人再去问上一问。”
“管事只管去问,本王有的是时间。”齐怀允悠悠然回复,手执酒盅将残液饮尽,一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眼被酒气熏得微红,波光潋滟的血眸似笑非笑。
这种似笑而非的表情生生逼出了管事一身冷汗,有那么一瞬,他错以为自己被什么东西给扼住了喉咙。
管家慌忙告罪,又亲自去楚珂那里跑了一趟,言简意赅的敲打楚珂,今晚这人,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
楚珂不悦的微蹙眼眉,这位八贤王他微有耳闻,倒不是个荒唐的。计量再三,楚珂依旧声音清冷地回复:“也罢,你领他过来。”
管事略微顿首,以表感激。
楚珂又说:“只此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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