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气得浑身颤抖。手指定定指着景灏天鼻子。“你……你这个下贱胚子,真跟你那下贱的妈一样货色……”
景灏天本在讥笑的面色忽然一沉,啪一声打掉她高高举起的手。“我妈是下贱,但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别忘了在进入景家之前,你不过是镜缘楼的妓//女罢了!如果你非要我天天在你面前提醒你这个事实,你尽管继续闹下去。不过你别太过分,我可不喜欢打女人。”
说罢,景灏天阴沉着脸往自己屋子走。正巧四双领了搬行李的家仆进来,景灏天一把勾住四双脖子。“很久没回来,也不知道镜缘楼的姑娘换成什么样了。四儿,明天爷带你去开开眼界!”
四双一叠声叫好,只把少妇气得狠狠将手边桌案上的茶杯一扫而尽。
☆、(二)
雪后的河岸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夜里一冻就结住了。河道上弥漫着淡淡白烟,轻晃晃的朦胧一片。早起的妇人们都端了盆到河边浣衣洗菜,夜晚空寂的乡镇一下子鲜活起来。
徐云初临河起了炉子,天还没亮就起来煎了药,侍候家母吃了。母亲长年卧病,家中一贫如洗,连住的房子也是租了镇上陶太太的。妇人蜷卧在破旧的棉絮里,脸色青白气息微弱,一望而知阴虚之症。只是长年不得治愈,一时半会儿却是好不了的了。况且长久服药,身上又带了几分药毒,只怕病磨着拖着渐渐恶化下去。
徐云初端了药来,扶妇人坐靠在床头,塞了些破衣服在她腰下,便轻轻吹着药递到她嘴边。病人长年卧床懒于梳洗,又是惯用药的,身上自有一股难闻的气味。稍微动作,张口吞药,那气味就浓浓地散出来,直逼脸面。徐云初倒也不嫌,一言不发端端正正地服侍。
妇人吃了几口,便有些缓不过气,摇了摇头示意徐云初把碗暂且搁下。她就仰头靠在床头喘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沙哑地说了话。声音晦涩难听。“你爹他昨夜又没回来吧?这个月又该给租了,云初,你要劝劝你爹,多攒些钱下来。”
徐云初轻轻应了一声,净白的脸上淡淡笑了些。“知道了。你别担心,我在茶楼做工的,等发了月钱,有钱给租。”
“你也不要太辛苦,你爹他总是这么闹赌也不是个办法。我多早晚是个死人了,也就罢了。我怕他拖累你。”妇人说话咳着,连连粗喘,喉咙里呵呵有声,甚是吓人。
“不怕。爹只是喜欢小赌赌,不会拖累的。你放心休养,给租和买药的钱,我会想办法的。”仿佛是听妇人咳得难过,徐云初也微微咳了几声。
“昨夜又出去看书冻着了吧?要穿多一些……”
“我知。你歇下吧,我去茶楼了。”
德生茶楼的水墨牌匾被底下热炉子上冒出的热烟缭绕,太阳一出,楼里就热闹开了。闲着没事做的大老爷们陆陆续续汇集到茶楼吃早面,喝早茶,风雨无阻一日不落。
徐云初这桌那桌照顾着,一早上直到辰时都没停下。虽冽冽寒冬额上都挂着晶亮一片薄汗。
“哎,听说了没?景家的少爷昨儿夜里回来啦!”
吃饱了面喝足了茶,几个人开始聊八卦。
“景家少爷,就是那个混世魔王罢?这都多几年不见人影啦!”
“唉——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就那次那件事后,被景老爷送外国念书去了。这不,昨夜里刚回来的。”
“哦哟,这小魔王回来是,多早晚又要闹出些什么事儿来。那次的事,那桃哥儿多冤枉哪,生生地就被这小霸王给逼死了!”
徐云初第一次听说景灏天的诨名,被镇上的八公们说得犹如魔王降世。说暖春楼的伶人桃哥儿看不上景灏天粗鄙不懂风月,又是楼牌里颇有些名气的,便冷面冷脸地多次拒绝了景灏天约见。景灏天倒不是真对男人有什么好感,不过是与一帮子狐朋打赌煞煞桃哥儿那股子清气。哪知伶人也硬拼了一身骨气,一扇门直直摔到他鼻子尖上。景灏天不怒反笑,转身砸了大把的银子把桃哥儿的卖身契得了,当场就雇了三个彪形大汉,又拿蜡烛化了一碗滚烫的蜡油,与桃哥儿说要么同时侍候三位大爷舒爽,要么将那蜡油喝了。
可怜桃哥儿虽是个唱曲的,却最是个死倔脾气,哪里肯就这么糟蹋了自己身子,一梗脖子就把那蜡油给喝了。人虽是没死,却也烫坏了嗓子,再也值不了钱。景灏天还不肯放过,只道雇来大汉的钱哪有白给的道理,指使着三人就在暖春楼客堂里当众行了那丧尽天良的事。可叹桃哥儿清白身家俱失,当夜就含着一股怨气吊死在了阁楼上。
景灏天闯下了泼天大祸,也不过挨个老爷子一顿大骂,只得去巡捕房走了路子,生生地把这事压了下去。自此将他送了国外读书,镇上才安分了几年。
徐云初不经意想起夜里见过的那人,在船头上朝他痞痞地笑。他身姿绰约,面容俊逸,亦像是方从外乡回来的。几个大老爷们还在絮絮叨叨地吹嘘,徐云初捏着布巾擦了擦汗,坐在长条板凳上休息,从兜里摸出一卷书趁着空闲看起来。
冬天的天色早早就黑了。徐云初眼见着没了来客,便把炉灶灭了细细收拾一番,守着个火炉子烧开水。掌柜的节省,徐云初就只能借着炉火的微光边照看边看书。等到把所有的暖壶都灌满,已过了戌时大半。徐云初关了茶楼,裹紧了旧棉衣沿路走回家去。
风呼啦啦吹着,更比白日里冷得彻骨。
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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