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吧,那些人称赞完之后总会加上一两句‘不愧是仁剑穆天磊的儿子’或者‘不愧是谢渊盟主的徒弟’。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被众多光环加身的穆玄英只能挠着马尾,腼腆自谦。
有谁能知道,其实他并没有世人说的那么好。
他也曾耍过小性子,不顾自己伤势未能痊愈便磨着照顾自己的两位浩气姐姐去往稻香村,最后拖累她们年纪轻轻就此逝去,也害得他小雨哥哥不得不求助王大叔救人从此天各一方。
他也曾满怀怨恨,怨恨那个被爹爹救下却没来得及叫来援兵的杨十六叔叔,怨恨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娘亲将他放弃跟着父亲殉情,甚至还怨恨过那些无忧无虑可以尽情追逐嘻戏的孩童。
他也曾被人怨恨,哪怕他杀掉的是十恶不赦的恶匪,那也是人,也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亲人。
更甚至,有时候犹豫或者错误的决断直接害得手下为了护他死战到底,踏着尸山血海,成就了他的仁义侠名。
他们看不到他身后漫天的血色,也不懂其实以正义为名的杀戮和那些恶人没什么两样,皆是自相残杀罢了。
他一生的心愿有两个,保护他的小雨哥哥,以及,以浩气之身战死。
可惜,这两件事他都没做到。
他的小雨哥哥在众多痛苦的记忆中挣扎,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而他只能站在对立阵营,连安慰人的话都说不好。
他是他的毛毛,却也是浩气天狼穆玄英,他是他的小雨哥哥,也是恶人谷的疯子。
天狼与疯子,安史之乱中渐渐流传开来的称号,他听着有些心酸,从小疯子到疯子,变动的不过是一个字,却又蕴含万千。
若是真的疯了也就罢了,疯了也就没那么多痛苦,偏偏他小雨哥哥比任何人都清醒,这是何等的难熬。
都说言语最苍白也最伤人,当年苍山洱海一句莫大侠,多年后因果报应了回来。
那时候安禄山刚死,安庆绪和史思明闹崩,大唐有了片刻的喘息。
他一路追着莫雨东行,看得最多的就是那熟悉而陌生的背影。
“穆玄英,你当真要阻我?”
莫雨面容冷凝俊美,身姿挺拔,他直直望过来,黑眸幽深如晦,闪烁着他看不懂的暗光。
连名带姓的叫,最普通不过的称呼,却让穆玄英胸口酸胀,有种说不出的疼。
最后两人几乎算得上不欢而散,看着莫雨走得毫不留恋的身影,他第一次觉得似乎追不上去了。
四肢百骸还残留着凝雪功冰冷刺骨的凉意,胸口浅浅的疼越加明显,直到莫雨消失在他面前,他死死咬着的唇才泄露出一丝忍耐不住的呻/吟。
刚刚那场战斗几乎耗尽了他的内力,没了阳刚的易筋经内力护身,一股比凝雪功还要刺骨的凉意在周身筋脉中横冲直撞,好似要把他整个人都冻结。
他捂着绞痛的胸口不能自已,恨不得以手为刃,将那颗心剖出丢弃。
模模糊糊倒在地上,他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三阳绝脉病发了。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掉。
他不止一次庆幸,还好当时莫雨走得毫不留恋,还好他……没有回头。
三阳绝脉一旦病发,接下来就是在死亡边缘徘徊,谁都不知道他能撑过几次发病,说不定就是明天或者后天,他就突然一睡不醒了。
谢叔父当即让他回落雁城养病,他答应了,不过要见莫雨最后一面。
那一面,正好让他见到莫雨被黑齿元佑抹去神智疯狂的那一幕,他想都没想,死死的抱住他,滚下河道。
那时候他们被水流卷走冲上了低处鲜少有人的小荒村,在那里他们度过了最后一段平静舒服还带着淡淡幸福的一周时间。
而后,他回了落雁城,缠绵病榻,没死在战场马革裹尸,没死在行侠仗义的路上,死在床上,还是在谢叔父面前。
他到现在都不敢回想,当时白发人送黑发人待他如亲子的叔父是什么心情,他只能努力装作乖巧懂事的安慰他,不敢泄露自己的半分真情。
当时他很平静,甚至还隐隐带着将要解脱的期待。
穆玄英一死,他就只是毛毛了,是那个流落到稻香村的孤儿,是那个和莫雨相依为命的少年,是那个已经好久好久好久都没有人称呼的傻毛毛了。
可是一触及面容悲痛仿佛一夜之间苍老的谢叔父,他就为自己的自私感到羞愧。
侠之大者,他可能永远都达不到那种高度。
记忆开始恍惚,握着与记忆中谢叔父送他那把龙泉剑没什么不同的七星龙渊,他忍不住想要脱口而出那声叔父。
谢叔父现在年轻气盛,活蹦乱跳的精神十足。
诶,你说活蹦乱跳这个形容词不对?
你们不觉得这个词用在谢叔父身上很可爱么~
毛毛眨巴着眼睛,看着暴跳如雷的叔父,笑得很开心。
脸上皱纹少了,也没有白头发,更重要的是,他看着他的眼神里不带半点阴霾,哪怕他毫不掩饰他对他的厌恶,也总好过记忆中强忍悲痛的脆弱。
于是他忍不住开口逗他——谢叔叔,谢叔父~
然后一不小心玩过火。
默默的看着叔父手上已经报废的长/枪,毛毛在心里反省,他这性子当年在浩气盟压抑太过,如今反弹得太厉害,他有时候都控制不好自己这如同脱缰飞马般的性子。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马尾,他小心措词。
“呃,谢盟主,你有备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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