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佝偻的身影扛着一条鼓囊囊的麻袋从山林中走了出来,见到狼狈的我便眯起一双老眼,道:“学生伢子?”
来人正是吴钩老汉。我停下脚步,有些犹豫地朝他看去。他与那吃人的白师爷是一伙儿,我本应该逃跑的才是,可他唤我的声音实在亲切,并不像是惯食人肉的恶徒。“这大清早的,你来香魂坡做甚么?”他瞅瞅我,又瞅瞅我脚下的土地,很是纳闷地问道。
见我面露疑惑之色,他便放下背上的麻袋,悠然地指着我脚下的土地道:“这香魂坡可蓄养着不少僵尸美人,乃是我们食人村一大特产,个个喜好扮作普通妇人的模样四处游荡,见有村外人误闯进来,便会去食肉饮血,凶悍得很。”我猛然想起梦里那个想要咬我的妇人,垂在身侧的拳便握了起来。吴钩老汉呵呵一笑,只当我是不信,又道:“伢子也别太紧张,僵尸只在夜里活动,白日,可都在地下眠着呐。”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说出这话的同时,我感到脚下的土地隐隐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抬脚离开这片区域,我双目发直地看向吴钩老汉身侧的麻袋,喃喃地道:“我……我找我的同学……”
“你同学可不在而公麻袋里。”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怀疑,他从容地解开麻袋,示意我看向里面,“呶,不过是山中乱窜的野猪,头头饿得两眼通红,而公费了好大劲才捕到。”
我低头一看,忽然愣住了。那野猪形貌丑陋,通身尽是尸毒般的绿毛;最为怪异的是,它的脑袋形状居然与人相似,眼窝漆黑空洞,看上去颇有些悚人。“僵尸食人,人食野猪,饿狂的野猪又去食僵尸的断肢,久而久之浸了尸气,也就变为了这般模样。”吴钩老汉将麻袋口系好,低笑道,“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原来昨夜那白师爷吃的,不是人。
原来这世上除了科学,当真有僵尸这类非自然的物事存在……
吴钩老汉见我神色恍惚,便问道:“伢子,你们昨夜逃得蹊跷,可是宿到哪儿去了?”
确认站在我眼前的是个不吃人的同伴后,我便瘫软了下去。脊背上的冷汗已被山里的微风吹干,粘腻地与衬衣贴在一起。我有些难受地喘了几口气,将昨夜的经过讲给了眼前的老汉。他一边听着我讲,一边凝眉沉思,像是晓得这村子里的许多秘密;于是我又把薛云的模样和他倒走路的骇人姿势细细地描述了一番,待到语毕,衬衣已再次被冷汗浸湿。
吴钩老汉重新将麻袋扛到背上,半晌才道:“我看,你是撞上僵尸王爷了。”
……
“说不清是乱唐还是更遥远的年代,豫西有一位辖地的异姓王爷,唤作薛灵王。薛灵王是个赫赫有名的美公子,看似弱不禁风,却也骁勇善战,在当时为豫地平定了许多祸事,因此在变成僵尸之前,他还算受百姓拥戴。他这人颇有些奇怪,不怕死,却很是贪生,尤其崇拜那些不知名的鬼神,渴望它们保佑自己永生。
“他不知从何处购来一面灵媒古镜,当真召唤出了些稀奇古怪的物事,且开始用荒谬的法子折腾自己的身子,变得暴虐不堪,常将府中幕客灌毒剜眼,最终活活以怨气堆成僵尸,而他也在不久之后一命呜呼,成了这些个僵尸中的王。
“薛灵王少年时戎马生涯,不近女色,后来更是因笃信童子长寿,府中半个妻妾也无,自然就没有子嗣,下葬得很是凄凉。他死后,爱慕他的侍女和城中姑娘纷纷殉葬,堆成了如今的香魂坡;未曾殉葬的家丁害怕诅咒,只好代代在这里为他守陵。这村子原本叫灵王村,村民也是那些个家丁的后人,至于如今为甚么会变作食人村,便是那些作祟僵尸的缘故了。”
吴钩老汉坐在纸窗下抽着劣质的旱烟,辛辣的烟雾将我呛得直咳嗽,停顿了许久才接着道:
“这村子里的僵尸除却僵尸王爷,大抵可以分为两种,一种食人,一种不食人;不食人的僵尸也不一定是善的。它们虽然不吃人肉,却爱吸食人气,人气吸多了便可以褪去尸皮再生为人。而被吸走人气、灌了尸气的人就会变成僵尸。
“因此在这村中,有的是被吸走人气变成的僵尸,和僵尸变成的人。”吴钩老汉又深深地抽了一口旱烟,道,“这般人和僵尸的转换只有一次,一旦从人变为僵尸,或是从僵尸变成人,就再也扭转不得了。你们俩个学生伢子昨夜看白师爷,古怪罢?他便是被吸走了许多人气的半僵,也是村子里唯一的智囊,因此我们须得将他好好护着,绝不能再让那些个僵尸触碰丝毫。还好它们不敢在僵尸王爷眼皮子底下太过猖狂,又大多是蠢笨之物,不然这村子早就阴阳颠覆,长眠在黄土地里了。”
我沉默着听了许久,问道:“那……僵尸王爷是甚么样的僵尸?”
“他么,因为是王爷,总得有和那些小卒不一样的地方。”吴钩老汉抬眼看了看窗外,语气里透着感慨,“千余年前的薛灵王不想走奈何桥,又舍不得他那些金银财宝,终是被自己的怨气逼成了不死骨。路过食人村的行者,若是误打误撞进了西山灵王府,僵尸王爷看着顺眼,便会赏给那人香灰做成的吃食,将那人变成与他同样的僵尸陪伴;若是看不顺眼,则会将那人生吞活剥……于是食人村祖祖辈辈都记着一个规矩,那就是千万不能去西山;即使因为猎食非要去西山不可,也绝不能抬头看雾中若隐若现的灵王府。僵尸王爷不主动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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