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讽桓容的谢氏族人更是面色发青,满脸不可置信。
桓容打量他的神情,微不可见的掀了掀嘴角,旋即肃然表情道:“敢叫仁兄知晓,容在会稽求学时,得周师当面教导,深知一粟一米来之不易,需得珍惜。”
此言一处,四周便是一静。
“想必郎君家中豪富,米烂成仓,可任意挥霍。容却不敢。”
“此次随大军北伐,遇天灾频发,粮道不通,粮秣无以为继,大军数月不知肉味。南归之时,无论将军士卒,每日仅有一只蒸饼果腹。”
“经过此事,容愈能深省周师之言,无论何时何地,绝不敢浪费一粒粮食。”
“郎君讥嘲容无才无德,容不欲辩解。然郎君以珍惜米粮之事口出恶言,容绝不敢受!”
一番话掷地有声,在场的士族郎君多面现惭色。毕竟,他们都是桓容口中的“浪费”之人。
连谢玄都觉面孔微热,思及平日用度,不由得感到惭愧。
当然,人心不同,有被这番话触动者,也有不以为意者,更有人认为桓容是哗众取宠。只不过,有周氏大儒之言在先,没人会傻到当面出声驳斥。
早在秦汉之时,天子便劝农恤农,每年年初更亲耕稼轩。
桓容所言暗合惜农之意,又有北伐大军为例,谁在这时唱反调,绝对是脑袋不清醒。事情传出去,十成会成为众矢之的,被建康百姓的口水淹死。
一番话落,桓容并没有穷追猛打,撇开满面青白的谢氏族人,转而对谢玄道:“今日御前献俘,谢兄和诸位兄长可要同上城头?”
“自然!”
谢玄朗笑出声,隔着衣袖握住桓容手腕,当先迈出脚步。
庾宣等人互视一眼,均是摇头失笑,快行两步跟上,宽大的袖摆随风拂动,擦过朝服下摆,飒飒作响。
彼时,司马奕已被请上城头,谢安等人站在一旁,并有数名孔武有力的宦者,谨防他再胡闹。
头戴却敌官,身着铠甲的卫士分立城头,彰显天家威严。
御道两侧人头攒动,宫中下旨,特许百姓于道旁同观盛事。
啪!
啪!啪!啪!
随着数声鞭响,一辆马车迎着城门行来。
车身两面红漆,由四匹战马牵拉。马身健壮,通体枣红色,额前均嵌着棱形斑纹,愈发显得神骏。
桓大司马身着朝服,头戴进贤三梁冠,佩山玄玉,腰间一柄宝剑,剑鞘雕刻虎踞图案,剑柄赫然就是一头卧虎。
车前司马分立足有,手持缰绳,挥动马鞭。
车架过处,煞气扑面而来,空气都似凝结。
道路两旁,百姓肃穆而立,满面敬畏,不敢随意发出声响。
城头之上,桓容见到这一幕,不禁握住双拳。转头看向旁侧,谢玄等人皆是屏息凝视,表情肃然。
至于天子司马奕,离得有点远,暂时看不清楚。
桓大司马身后是一队府军,皆身着甲胄,手持长戟,通身萦绕血腥煞气。
府军之后紧跟着一辆木质的囚车。
车内一名大汉,身着麻布囚衣,健壮的身躯蜷缩在方寸之地,一条腿不自然的弯曲,显然已经折断。长发蓬乱,脸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翻出猩红的皮肉,狰狞可怖。
这个壮汉不是旁人,正是在深涧被擒的悉罗腾。
因他受伤太重,根本无法自己行走,由人抬着不成样子,是郗超提议打造一架囚车,将他拉进城中。
囚车之后是上百名赤-裸上身,仅穿一条麻裤的战俘。
战俘都被五花大绑,由粗绳系成数排。
和乞伏鲜卑类似,慕容鲜卑男子也有纹身的习俗。按照传统,多是在上臂和肩膀留下部落图腾,再以青黑的汁液涂满。
要辨别出自哪个部落,撕开衣袖即可。
上百名战俘,每人臂上都有青黑的图案,足以证明他们的身份。
队伍行到中途,一个沙哑的声音撕开寂静,人群仿佛从梦中惊醒。
“胡寇杀我全家,这是报应!”
说话间,一块石头凌空飞出,砸中囚车,发出一声钝响,随后滚落在地。
“胡寇该死!”
“打死他们!”
“报应,这是报应!”
“阿父,阿母,你们看到了吗?”
“杀死他们!”
像是瞬间启动开关,人群的愤怒如沸水蒸腾。不是有府军在两侧拦住,怕要扑上前将战俘徒手撕碎。
“砸!”
“砸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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