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皱起了眉头,跟着戚顺从夹道又绕回紫宸宫的偏殿,南边的两间屋子是皇帝拨给他方便留宿起居的,靠北的一侧还有间耳房,用来临时安置服侍他的小公公。戚顺行至耳房前,开了锁,侧身让了让。
屋内阴冷昏暗,顾青踏着光路进来,有短暂的片刻不能视物,待到适应了,方看清里面不过一张矮榻,两把旧桌椅,此外就只剩雪洞般的屋子。
矮榻上穿着白衣的少年斜依在墙角,膝上盖着旧褥,漠然低着头,整个人似已融进了这雪洞中。
顾青看了看戚顺,后者没有跟进去的意思,他便沿着光路缓缓行到榻前。
不知怎得,这画面有些似曾相识。
顾青恍然忆起,前世,他也曾遇过类似情景,幸存者弥漫的情绪如此强烈,以致无需开口,就能感到寂灭与绝然没顶袭来。
所以戚顺选择等在了室外。
顾青背光站在榻前,职业习惯使他蹲下身来,以低于少年的姿态与他相视。
“颜铮?”
过得片刻少年才微微抬起头,顾青有一刹的失神,他以下对上,入眼的只有一双星目透出狭长暗夜,里面辰光明灭,仿若将他整个吞没。
顾青定了定心神,再去看颜铮,那暗夜中的灵魂便显露了出来,神态是过分早熟的,却又非世俗定义的那般。顾青识人无数,若要描摹,许是种还来不及体悟与之相对的情感,便已历经沧桑的刻磨。
略带青涩的身体,困着见惯黑暗人间,却不晓人事的灵魂,寂灭的星目衬着俊挺的面容……
顾青有些了然颜铮为何会在这皇宫了。
无论时空怎样变换,这样的少年对许多人是致命诱惑。
顾青静静起身,低语道:“我去去就来。”便轻声退到了屋外,仿佛怕吵着了少年。
戚顺就在门边立着,见他出来,道:“皇上如今是用不了他了,这都弄进宫了,再送出去也不合适。”
“掌印心里是个什么章程?”
戚顺果然是已有了想法的,张口就道:“不如净了身,就能名正言顺留在宫里,真要是皇上哪天龙体见好,要用他了,也方便不是?”
顾青一惊。
耳房的门就那么敞着,顾青听完了话,留意着屋子里的动静,什么声息也没有,少年依然一动不动,然而他露在褥外,紧紧弓起的脚背出卖了他。
顾青心里便越发有了底,试探道:“掌印,可否,将他交给我?”
戚顺略显惊讶地看向顾青,见他面露尴尬神色,自觉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便轻轻笑了起来,“这怎么说的,顾大人是替杂家解决了大麻烦啊,说起来是个奴婢也不如的臧获,留在宫里的确也不太合适,这就让他收拾收拾跟着您出宫吧。”
戚顺是老了成精的,顾青自知他的人情不好欠,还是个大人情,毕竟是从皇帝口里夺食,哪怕他不吃了,你也不能主动讨来不是?
可惜顾青爱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若不是爱管“闲事”,他又哪来的信念深度新闻一干十几年。自身难保还想着捞人,可叫顾青眼睁睁看着里头的少年落到那步田地,他做不来。
顾青在宫外等了片刻,很快里头的人将颜铮弄齐整了送到车上,他仍低着头,双手被缚在袖中,显得不那么扎眼。
送人来的内侍叮嘱道:“顾大人,这厮会功夫,在宫里是服了药的,戚掌印让小的提醒大人,带回府去可要留意。”
嘱咐完了,还不忘送上一瓶药丸,“掌印说,若要留得日子长,顶好是找人废了武功才妥当。”
顾青接过东西,点了点头,道:“代我回去谢过掌印。”正想要递些散碎银子给内侍,这才想起刚从狱中出来,身上什么也无。
那内侍是个聪明人,见这情形已经想通了其中关卡,退步道:“大人早些家去,日后进宫总有遇着的时候。”便转身告辞了。
车驾行在午后的街上,青石路的两边堆着雪,有孩童的嬉闹声传来。顾青靠在软塌上,并不特特去看颜铮,他微阖着眼,心里已经有了思量。
榻旁的小几上备着鲜果茶盘,顾青的目光落在那把精巧的并刀上,他握起刀子借光打量,如水的光泽闪过车顶,跪在角落里的少年微微动了动。
顾青推开小几,倾身过去,只一下就绞了少年手上缚着的细麻。
颜铮静静地看向顾青,没有问询,没有惊讶,仿佛黑夜中徘徊的孤狼,紧绷着伺机而动。
虽感芒刺在背,顾青只不去管它,稍稍侧过身放下手中并刀,自棉窝里取出尚有余温的茶壶,取了个白瓷杯斟满,递到颜铮跟前。
颜铮缓缓接过,却不曾奉到嘴边。顾青自斟了半杯,趁热喝了,转头再去看颜铮,他已将空盏递了回来。
顾青的话便出了口:“若我现下放你走,你能否做到三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网站有些致敏词真是非常少见……
第6章 有贼
仿佛冰裂的细痕,少年漠然的神情有了松动。
顾青接着道:“第一,自食其力,可以温饱;第二,筹谋积蓄,暂缓复仇;第三,活着。”
“第三,五年。”
少年的声音冷若冰河,却极为动听。
顾青一顿,郑重道:“十年。”
“好,我应你。”
顾青笑了起来,十年已是不短。
一抬首见颜铮直直望着他,想起自己那张脸,心中不免烦躁,再看颜铮面上全无评判,不过是见所未见的惊奇,又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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