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拉完一趟活儿,累坏了,十几里呢,在这睡了会得病,得赶紧给他弄屋里暖和暖和。”刘三挺为难,因为自己还在等主顾下来,他走不开。
溥瑛一听二话不说就把车上的人扶了起来,对刘三说:“麻烦您把他的车停到对面旅社的后院儿,我带他去客房歇着,我是他的亲戚,堃贝勒是我阿玛。”但凡四九城的人几乎都知道父亲的名号,比他这个洋人有知名度多了。
“哦,原来是大阿哥,交给我吧。”刘三知道那位贝勒爷,想当年还是大清国的时候,每逢十五都会在寺庙门口赊粥,民国后还出任外交官,是个特别的八旗子弟,其人简朴,听说还娶了个英国夫人,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眼贝子”吧?
“谢过了。”溥瑛搀扶着彦霖进了旅社,要了最好的房间,还叮嘱伙计做热水泡茶,再打一盆干净的洗脸水进来。
房间里笼着火,十分暖和,大阿哥把他的堂叔放到床上就亲自拿热毛巾帮彦霖擦脸,又脱下衣服帮着擦遍了全身,这才让彦霖稍微缓过了劲儿。
“……你别忙了。”彦霖总算是清醒了过来,他忍着不喝水就是怕肺出问题。
“稍微喝点儿热茶,来。”溥瑛扶他坐起来,喂他喝了两口茶水。
彦霖深深的舒了口气,随后憨笑着说:“我现在恐怕不能起来了,能让我在这儿睡个觉吗。”他的两条腿已经麻了,就根没长腿似的,更别说走路了,站起来都难。
“我就是给你租了这间客房的,脱衣服睡吧,我回趟家,告诉你媳妇,踏实的歇着。”溥瑛说完就帮他盖好被子,匆忙赶回家去了。
到了傍晚,该吃饭的时候,溥瑛才回到旅社,还带来了热包子和粥,是老福晋亲手做的。
睡醒后的彦霖狼吞虎咽的吃了包子,又洗漱了一番,但腿还是酸得厉害,他试着走了几步,就又坐回床头去了。
“你这么拼命干嘛,跑十几里路能给你多少钱,值得吗,在我家住着,吃喝,住都不用你出钱,过年了就该歇着,你要是有个好歹让你额娘,媳妇,孩子靠谁去?”方才在家中,他对老太太说了彦霖拉车累坏了,在旅社歇息的事儿,他一时失言让老太太落泪了,亲手包了儿子最爱吃的白菜肉馅包子。
彦霖苦笑:“我是个不孝子,又不是个好丈夫,父亲,为八旗抹黑了,现在混成个拉车的也是咎由自取,但我会努力活着的。”
“起初我阿玛要把你们一家接过来,我还反对来着,但他一直说你心地善良,让我和你好好相处,如今我到是了解了你的为人,别说废话了,接着睡吧,明早上咱俩一起回去。”溥瑛说完就脱了外套和马褂躺到了彦霖旁边,也不管人家是否乐意。
彦霖听到他的话,心里暖烘烘的,可一转头就和溥瑛的四目相交,不由得有些难为情,毕竟他们二人是有过那种事的,想坦然的相处真有些困难!
“在这世上往往是好人受破坏,恶人活得逍遥快活,我看你就是太傻才落到这步田地的。”溥瑛叹道,对于车王爷的经历,他略有耳闻,虽说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但有钱人又有几个不这样的呢?就算是他,除了赌钱,大烟,其他的不也碰过么?
彦霖望着洁白的床帐,低声道:“其实我败在了一个女人身上,万贯家财都为她散尽了。”
“什么女人这么值钱?”溥瑛十分震惊,没想到这车王爷还是个多情种子呢?
“咱们皇上刚宣布退位的时候,又赶上我阿玛病逝,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常去清吟小班喝酒,认识了一个叫翠兰的歌女,她自小就被卖给了老鸨子,没有家了,想寻个好主儿从良,我和她情投意合,相处得不错。”他说了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故事,故事结尾旁边的男子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溥瑛捂住脸叹气:“你他妈还真傻……后来为了给她赎身花了一大笔钱吧?”他当时不在北京,已经和阿玛去英国了,并不知道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让皇家的人丢尽了颜面,这也是铁帽子王沦落到拉车夫的主要原因。
“你们当时没在北京不知道这件事…….当时还有另一个人想帮她赎身,是个晋商,但对方已经六七十岁了,半截入土,不过开的价码很高,老鸨子见钱眼开就把她许给老头儿了,我气不过跑到那老头那儿理论,当时年轻气盛,出手把好几个人打伤了,包括那老头儿和他的儿子。”王爷说完就惆怅的翻过身冲里面睡了,往事不堪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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