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我是没有心的魂体,可是此刻,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
有滚烫的液体糊了满脸,我不舒服,所以想抬手去摸一摸脸,可是我摸不着。我所住的身体只是抱着慕容珩哭。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眼泪。人类的眼泪,原来那么烫。
我感觉得到,怀里的尸体越发冰冷,然后那具身体化作齑粉,轻烟一般散开,带出点点萤火般的光芒。
在那片升起的光晕之中,我看到慕容珩的魂魄,衰败极了。
可他一见着我便惊恐地瞪大了眼,立时勃然大怒的模样,斥我道:“孽障!休要纠缠吾儿!”
我不懂他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莫不是我这魂体形状可怖?
他似是要冲下来袭击我,可他的魂却只能缓缓上升,并不由他控制。
人死了,魂是要被鬼差带走的,一刻都耽误不得。
我仰头看着他面目狰狞的魂体,不知为何,竟挑衅般一笑。
他还来不及说什么,魂魄就已经消失在乾坤洞中。
二十八岁的慕容珩死了。而我,天地混沌中被邪念催生而出的魔,宿在了一具年仅八岁的身子里。
(二)
这具身体的主人叫做慕容白。
我曾在池里见过他的模样,眉清目秀,朱唇皓齿,剑眉下一双明亮通透的眼,眉宇间充满了浩然正气。
这就是我。
我知道的,我与他原本就是一个人。
我很开心自己有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可是我不喜欢他习惯性蹙起的眉。
那样美好的人,应该是张狂潇洒的,应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不该有哀愁。
他也不该死。
我知道,我是肩负着使命才存于世间的。
慕容白想碰却不敢碰也不能碰的那个心结,我知道的,那就是我的使命。
可我太弱了,我的魂体薄得不像话,慕容白的魂魄完完全全霸占了这具身体。我跟他说话,他也听不见。
我必须成长,我必须变得强大。
我必须救他。
(三)
慕容白才八岁,可他的日子却过得枯燥乏味,如至耄耋之年。
练剑,打坐,修习术法。
——每日只这三样事,翻来覆去地做。
偌大的乾坤洞也没什么人来,只有他,只有我。
从八岁到十二岁,整整四年,除了一日两餐,慕容白没有出过乾坤洞。
他的意志太过坚定,而我的魂体才刚修成,薄弱至极。白天我不得不陷入沉睡,只有到了晚上,我才能苏醒。
但每每一到夜里,他就开始打坐,念清心咒。我被那繁杂的咒语弄得头昏脑涨,魂体像是要被撕碎一般。这倒是给我无聊的夜间生活提供了一点事做,被他念得心烦意乱的时候,我就恶狠狠地出声骂他。反正,他也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真是担心,他要再这样念下去,我原本就薄得像纸一样的魂体就要彻底被他给度化了。
可这四年一晃而过,我的魂体不仅没有越来越薄,反而更壮大了几分,白日里也能出来了。而与此同时,他的灵力也在不断增长。
十二岁时,慕容白出了乾坤洞。
(四)
十二岁的少年身长才过四尺,手里的剑就有三尺长,他背着剑的样子定是可笑极了。
此刻,他举着剑,对着对面张牙舞爪的黑熊精喝道:“妖孽,受死吧!”
稚嫩的声音虽已经尽量展露了威严,可我仍听出了些微底气不足的心虚,顺着他的胳膊一瞧,啧,握剑的手还抖着呢。
我嗤笑一声,想跟他说,像他这样是镇不住妖怪的。可转念一想,总归他也听不见我,说了也是白说,于是只骂了句:“呆子!”
不知是我怨念太深,将他给骂住了,还是他突然抱了必死的决心,就这么一刻的功夫,他握紧了剑就往黑熊精身上冲,同时一手自腰间推出,暗搓搓地给了那黑熊精凌空一掌。
但他到底是太年轻,以他的功力,在这头千年黑熊精面前,实在太过渺小。
黑熊精只抬了抬厚重的熊掌,慕容白那一掌就被弹了回来,而那剑唰唰唰挥舞了半晌,没有一剑刺中过黑熊精。反倒是慕容白,被那黑熊精一爪子抓伤了脸,一瞬间竟连我都感觉到了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我怒了——你说你抓哪儿不好,非抓脸?!
他的脸那么好看,要是毁了可怎么办!
我气得不行,恨不能亲自与那黑熊精决一死战。正当我百般努力想挤开慕容白的魂魄掌控这具身体时,慕容白已然刺中了黑熊精一剑,惹怒了黑熊精,被一爪子掀翻在地,黑熊精的脚踩在他柔嫩的肚子上,艳红艳红的鲜血自他口里喷出来。
腹上的疼痛自然也丝毫不差地传给了我,我甚至能感觉到黑熊精妖气的压制。可我无论如何努力也冲不破禁制,无法占据慕容白的身体。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黑熊精挥舞着利爪对着慕容白的命门打下来。
“砰”的一声巨响,黑熊精的大掌砸进地里,石板一寸寸崩裂开来,浮尘三千顿起,而在这之前的一瞬间,慕容白的身子被一股疾风般的气流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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