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是前年来的北京城,险些饿死在路上,阿德一大清早开门顺着门缝黑不隆冬地滚进来一团破烂,看得清了才发现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当即将人拖进店里一通忙活,小邓恢复意识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饿,谢三笑来了之后才知道这孩子是从东北逃难逃过来的,日俄在东北打得不可开交,压根儿不管死没死中国人,小邓的爹妈都死在了东北,就剩他一人儿上辈子积了德,一路乞讨竟也是让他活着到了北京,这之后就被谢三笑留在了茶庄。
东北在打仗,打仗就有军|火,徐世昌知道大掌柜的和叶先生的关系还坚持将叶先生带往东三省,是因为大掌柜本就和他们商量好了,徐世昌在东北开商埠,借国债,连与国,修铁路,推新政,以此来抵制日俄对东北的控制,所来所往无一不需要大量的银子,可大掌柜的也不可能做赔本生意,徐世昌带着叶先生暗地里恐怕就是用着大掌柜赠与的银子购置军|火了……
谢三笑的心就像是有着一柄冰凉刺骨的尖刀顺着包衣危险的游走着,跳动都不敢激烈,大掌柜的私下购买军|火又是在作何打算?是保皇派?洪门?哥老会?安清帮?还是革命党……
不管哪一帮哪一派,总归是这批军|火即将入京,而大掌柜摆明了甩手不理,指望他去接货,不然为何大费周章地将这藏尽了秘密的账本拿出来给他看?
这是赶鸭子上架,逼着自己入伙啊!
还说什么“三笑,我不会让茶庄毁在我手里”,全是放屁,他妈的到最后擦屁股的不还是他?!
万年被人压的老二谢三笑悲愤了,恨不得撕了手里的账本,他一个文人弱士去哪儿寻那些飞檐走壁、百步穿杨的功力去接这烫手的山芋?依他看,陆清扬就是疯了!要是弄得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或是被其他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玩意儿劫了货,他这是以死谢罪呢,还是拖着这猪油蒙了心的陆清扬一起同归于尽呢?
蓦然之间,谢三笑心中的狂躁和不安尽数退去,怔了片刻,极为缓慢地绽放了一个笑容,嘴角轻轻上挑,眉眼弯弯,连着眼角周围都布上了细细密密的纹路,可眼里全是算计的阴损,低头看了眼账本,拿起来照着扉页吹了口气儿,哼着小调儿转身上了楼,将账本仔仔细细锁好。
嘿,大掌柜的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么会毫无道理地将这么重要的货交到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手上?他那意思就是要让他丢了这批货!
看东西他不会,丢东西他还能不会?
谢三笑心情很好地下了楼,碰到变得格外勤快的阿德,还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弄得阿德脚步生风,心虚得不得不更勤快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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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敬学浑浑噩噩地被送回段家大院儿的时候,还没进门就发现里头哭闹成了一团,心知定是爹的斩监候已经通传了过来,没人老回跟进去,只段敬学一人进门,抬脚进到里头才发现,老太爷听闻了三爷斩监候的判决,一口气儿没喘上来,撒手就这么走了。
段敬学的心口被大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闷得他透不过气儿,眼见着天儿暗沉沉地就黑了下来,突然肚腹中传来一阵绞痛,连带着骨血从口腔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只是这几日惶惶不安压根儿没吃过多少东西,呕出来的也净是些胆汁黄水,灼得一路肠胃到嗓子眼儿都是火辣辣的疼,最终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辗转醒过来的时候天儿黑得段敬学心头一惊,挣扎着要起身却是被人一把拦住按到了床上,张兆晴带着浓浓鼻音的嘶哑嗓子安安静静地说道,“敬学,娘在。”
段敬学睁着眼不安地转动着,犹疑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娘,为何不点灯?”
张兆晴一把捂住了嘴,红肿的眼再次蓄满泪水,闷着愣是没让自己哭出声,在段敬学越来越不安的躁动下,突然起身镇定地说道,“李大人,劳烦您给看看了。”
段敬学这才发觉屋子里并不只有他娘,眼睛看不见耳朵就会变得越发敏锐,他听到丫头急急跑出去嘴里说着“快请大爷过来”,也知道如今给他搭脉的正是宫里太医院当值和大爷是同僚的李大人。
自己的病连大伯都不敢妄下定论了么?再看他们行动并无阻碍,一想之下心也就沉了下去,自己这是……瞎了吧……
演紫薇么我操!
李大人在段敬学脑袋上细细看了看,再翻了翻他的眼皮儿,眉头皱得是越来越紧,脉象都摸了有三次,等大爷一到更是拉着大爷又替段敬学诊察了一遍,二人这才同去了外头讨论病情。
张兆晴听到三爷判了斩监候的冲击还没缓过劲儿来,随即老太爷就归了天,一家子乱成了一锅粥,慌乱之中她儿子就被人抱进来竟是昏迷不醒,如今好歹是给人盼醒了,可……可……!
张兆晴徒劳地伸出手在段敬学眼前不依不饶地晃动着,可段敬学的眼珠子眨都不眨一下,寻常满是调皮或是愤怒或是伤心的眼睛如今没了一抹光彩,像是钻石失去了光华,黯淡得让她心碎,张兆晴发了疯般晃动的手却是被段敬学温柔地握住,段敬学看不见只跟着手估摸着他娘的位置抬眼看了过去,病态的身子连带嗓子都像是要被毒哑了一样,干涩沙哑地说道,“娘,再挥都得断了。”
张兆晴就忍不住了,段敬学话中刻意而为之的轻松和戏谑对于她来说就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棵稻草,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地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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