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差役送来一纸调令,吴大人一看,怔住了。
"调我去府台衙门?"陶荫惊讶不已,吴大人把调令给他,又道:"府台大人手谕,命你今天就护送翟小侯爷出发。"
"我不去!"陶荫赌气地道,一年之内他已被调了三次职,从京城一直贬到这偏远的泽县,现在突然又要把他调走,究竟什么意思!更何况这调令很明显是被翟小侯弄来的,让他护送那家伙去省府,谁知道他又会耍什么花招!陶荫很生气。
吴大人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自顾烧水沏茶,给陶荫斟了一杯。
陶荫也知道自己这样赌气不是办法,可他真的不想走,清凉山强盗的事才露出踪迹,他还想好好跟鲁畅谈判,劝他投案自首,或者改过自新,怎能这样一走了之?再说,一想到翟小侯,陶荫就头痛,那家伙简直是狗皮膏药,沾上就甩不脱,而且他的龌龊用心......陶荫心里一阵恶寒。
吴大人静静看他一会儿,道:"小陶,你我相交虽浅,但我对你的性情相当喜欢,所以有些话想跟你说。"
陶荫抬起头来,认真倾听,吴大人望着他清澈温和的眼睛和一丝不苟的神情,不禁又叹了口气。
14谈心
陶荫正想问他为什么看着自己叹气,吴大人道:"我是崇德元年的状元,在这泽县当县令已有八年。"
陶荫大吃一惊,崇德元年的状元,居然在这荒僻小县当了八年县令,这......
"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跃过龙门,怎不令人欣喜若狂?那年我才二十二岁,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一心想要在皇帝面前好好卖弄,出将入相,名留青史。"吴大人慢慢搅着壶中的茶,口气冷淡而略带嘲讽,似乎在讲别人的事。
陶荫疑惑地望着他,心想那你怎么被贬到这里做了小小县令,还一做这么多年?
"学问我自认是好的,相貌你也看到了,虽然现在老了点,当时还算玉树临风,家世也不错,算得书香世家,从各方面看我都是当时举子中的侥侥者,别人都称赞我,我自己更是得意。"
那不是很好吗?陶荫眨眨眼睛。
"除了金榜题名,还有一件事也很凑巧,如果对别人来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了。"
"什么?"陶荫顺口问道。
"当朝首辅谢大人想招我为婿。"
"啊,恭喜恭喜。"
"呵呵,连你也恭喜我。"吴大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带微笑。
"我听说过谢大人啊,他很有名望,我父亲曾是他的学生。"陶荫道。
"嗯,没错,我也曾投入他的门下,当时我以为,他是值得我尊敬的前辈贤者。"按惯例,举子们中举之后都会自认是当届主考官的门生,吴大人当然也不例外。
陶荫心里忽然有点不好的预感,静待下文。果然吴大人接下去说:"我当时受宠若惊,却婉言谢绝了。"
"咦,为什么?"
"因为我家中已经娶了妻子,怎可委屈谢小姐做二房?而且我妻子跟我青梅竹马,感情很好,我也不想再娶他人。"
"哦。"陶荫点头,对这一点他是很赞同的。
"当时很多人劝我,叫我休了家中妻子,娶谢大人的女儿,因为读书人最得意的两件事: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一起都叫我赶上了,那是多大的福气!"
陶荫不以为然,若是因为富贵就丢弃结发妻子,那还有何人品可言?
吴大人看他神色,欣慰地道:"我就知道小陶你会理解我,从某些角度来说,咱们脾气有些像,都有点不通世务的天真。"
陶荫皱了皱眉--什么叫不通世务的天真?
吴大人一笑,接着道:"谢大人还当我面嫩,私下里又亲自跟我谈过一次,说可以让我娶他女儿为正妻,我前妻做二房,他不介意。"
陶荫闻言,对谢大人的尊敬悄悄降了一格。
"后来我才知道是谢小姐喜欢上了我,扬言非我不嫁,谢大人不得已才这样妥协,对他来说,已是给了我极大的面子。不过我还是坚持‘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再次婉言谢绝了,小陶,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读书人的酸腐,不识好歹?"
"当然不是。"陶荫立即答道:"处世先做人,德高而望重,如果您为此把夫人休了,那我才要看不起您。"想了想他又急忙补充:"您不是那样的人。"
"呵呵,没错,我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做不出那样的事,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被派到这小小的泽县来当县令,并且八年都没有升迁过。"
陶荫震惊:"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吴大人冷淡地道:"自为官以来,我从未有过任何缺失,虽然此地极小,又极偏远,完全不符合对新官考核的条件,但我治理之时也是兢兢业业,三年之内,这里百废俱兴,民生安定,做为一个新晋的官员,我的做为是合格的。"
陶荫点头,泽县虽小,但百姓安居乐业,知礼守法,处处显见吴大人治理有方。
"但三年过去了,没有按惯例调我回京,四年、五年、六年过去了,到现在已经八年,我一直没有得到升迁,而且很明显今后也不会有,曾经的宏图抱负渐渐付之东流,这几年我越来越沉溺诗酒,有时思及,实在惭愧。"
陶荫无话可说,心中翻江倒海般混乱,谢大人是当朝重臣,政绩显赫,声望如日中天,自己从前对他很是景仰,然而吴大人的经历又告诉他,即使这样的人,也有......也有碍于私心的时候......他一时无法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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