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得抠几年?”霍杨哭笑不得。他挽起袖子,把那块玻璃板小心地抬了起来,指挥叶谦,“这不就行了吗——快擦,太沉了。”
叶谦这次动作很麻利,顺便擦干净了周围一圈,默不作声地跑进厨房,洗墩布去了。
霍杨看着他连个墩布都洗得格外仔细,摸了摸下巴,心里隐隐地知道,自己这兄弟虽然疯,倒是不傻,而且还有点怕他,不愿意和他呆在一起。
当年在彩虹福利院里,和霍杨玩得最好的,都是些机灵又蔫坏的孩子,其中以一个小眼镜为代表。这眼镜男是跟着霍杨在街头打架长大的,见他被收养了,反而头上天天绑着纱布,哪里能忍,集结人手,偷偷把叶谦骗出来往死里打了一顿。
这一场闹得很大,叶家夫妇差点去报警,霍杨死也不招认任何一个哥们,一哭二闹三逃跑,使尽浑身解数,这才勉强把事情压了下来。那段时间他和叶家的关系降到冰点,林芝考虑过把他送回福利院,但收养出去的孩子,福利院一律拒不接收,叶敬之把他送到了寄宿学校。
直到最近,他们的关系才慢慢回温,叶家夫妇也知道自己对不起他,双方各退一步,这日子才勉强过了下去。而叶谦这小子很吃教训,之后便不大和霍杨呆在一起了,总是想方设法避开他。
霍杨懒得多做解释,索性随他去,擦过了手,就去客厅里坐下了。
叶敬之看一眼他,拿撕开了一角的软中华在桌沿磕了磕,倒出了一根烟,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也拿一根。他注视着霍杨叼上烟,丝毫不废话,开门见山:“老爷子跟我说了,你想领养那小孩儿?”
霍杨低下头,点上火,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不是领养。”
他侧过头,熟练地长长吐出了一口烟雾,那双眸子被云掩雾罩去了许多锋亮的光芒,黯淡得很黑很深,在叶敬之眼里,纯乎是个大人的神色了。他用这种冷静而且坦诚的态度说道:“监护权给谁老爷子那边决定,我只是想和他住一块,要么闲着能去看看他也行。他们家的事,什么公司继承权什么股份,我都没有参与的意思。”
家里没有烟灰缸,叶敬之抽烟很少,霍杨也当然不在家里扮不良少年。他随手捞了个用完的纸盒子,先递到叶敬之面前,等他弹掉了多余的烟蒂后,自己才轻轻磕掉烟灰。父子二人像对许多年的老烟友一样,叶敬之一边吞云吐雾,一边说着话,“你没这个意思,那边的人未必会这么觉得。你现在才刚成年,正是应该计划未来、好好努力的时候,去照顾孩子太年轻,争权夺势却是够了年龄。很难办。”
“叶鹤龄那一家子和咱家不一样。”叶敬之身体前倾,手肘抵在膝盖上,轻轻捻着烟卷的过滤嘴,“叶家里老一辈里,叶鹤龄排老三,我父亲排老大,但是混得比他差太多。我父亲当初南下去绍兴,生意砸了,跑回来找他。老爷子当时说,你在浙江再多留几年,钱可以找他要,吃苦也要留在那。我父亲没听,非要回来,然后老爷子就把一个后生送过去,接了我父亲那个快破产的厂子。”
“那个厂子带动了整个地区的发展,发展了一整个集团,现在还是政策重点关注对象。”叶敬之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睛,叹了口气,“现在老爷子因为你这个事,特地来问我。”
霍杨笑了一下,“问我有没有恋童癖?”
“别老不正经。”叶敬之沉吟着道,“主要是问了你平时怎么样,还问了不少关于你住福利院的事情。我看他对你印象不错,但人家孩子是嫡孙,咱们家血缘离得太远了,凡事插不上话。”
“我知道,”霍杨一直在抽着烟,不断点头,“我都有分寸。”
火星跳动,快烧到过滤嘴的时候,他把烟碾灭在了盒子里,直接站起身来。这时叶敬之忽然叫住了他。
霍杨低头,看到这男人早已不复年轻时风度神采,眉梢鬓角尽是风霜痕迹,工作的忙碌和家庭的重压,让他在这个年纪却不能享受到应有的片刻安稳,只有疲倦和悒郁。
“你从小就聪明,又懂事,我和你妈妈不担心你……就是叶谦,实在挂心不下。”
“你们放心,”霍杨微笑道,“以后我一定经常回来。好歹是兄弟,以后他要是没着落,我照顾他一辈子。”
叶敬之一摆手,“这个不用,现在谁不难。他能自食其力最好,实在不能,你寻个地方……安置好他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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