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上跪着的少年半垂着头,长发委地,他身形十分清瘦,一身碧衣松垮的挂在身上,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纤细的手腕上扣着一副银华灿灿的通心枷锁,乃无极仙山上的至阴石所造,除却上古真神,无人能断其丝毫。
诸神居高临下环视着他,面面相觑,或惋惜无奈,恨铁不成钢,或震惊愠怒,恨其所不争,然而终归如上天所示,这一刻,已经是最后的宣判。莫说是一个他,即便是有万千道行的天神,一旦推上诛仙台,结局也只有一个:
九入轮回。生魂难寻。
“我且问你,到这一步,仍不悔觉吗?”有仙家垂下洁白的拂尘,轻轻抬起少年下颚。
然后,然后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其实生的并非倾绝色城,却胜在眉心一滴艳丽惑人的朱砂,本是细长柔润的双眸,此刻含着一丝淡笑和疏离看过来,像隔着一层薄雾叫人心悸。 他轻轻一笑,水汪汪的眼眸犹如一池被风吹皱的湖,柔声说着:“悔?呵……我若是悔也只悔当初懵懂无知被他带入这华美天界,我若是悔,也只悔今世命运相悖,还偏偏叫我遇上了他……”
他抬起眸,表情似有些茫然,喃喃着:“……总之,千悔万悔,唯独不悔,我没能亲手杀了他。”
此言一出,尘埃落定。
诛仙台上,狂风大作,他猛的挣开天将束缚,踉跄着站起身,在众仙人惊愕的目光中放声狂笑,笑的眼泪四溅。而后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向诛仙台崖边,低头凝视足下万劫不复的深渊,那表情却是如此温柔缠绵,如同面对情人。
一颗心在胸腔里猎猎生疼。
他闭上眼低低笑了一声,几乎要纵身跃下,却被天际一道柔白的光芒懒腰截住,向后用力一甩,他整个人凌空飞起被狠狠摔了回来。一道寒凉的目光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他身子骤然一僵,眼前碧玉明砖上出现一双熟悉的雪丝银华靴。
他心跳仿佛停止,呼吸骤紧。
那人在他面前慢慢俯低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撷起他的下颚。视线被迫上移,他看到那张脸,那张熟悉的几乎要铭刻入骨髓的脸,此刻却充满了漠然和压制的恨意,冷冷看着自己。
“晃司泉……”他咧开嘴角露出个有些怪异的笑,痴痴的看着那人,“晃思泉。”脖颈蓦地被攥紧,曾经温柔抚遍他全身的大手此刻宛如一把巨剪,凶狠暴戾的,仿佛要一把绞断他脖颈。他茫然的睁大眼,眼眶里有大团大团的水雾,可偏偏流不出一滴。只得试图微笑,苍白的近乎扭曲的微笑,看在那人眼底宛如一记嘲讽。
“你怎么……”那人垂眸,浅金色的眼眸犹如一双琥珀,微微眯起,呆着天生的冷酷和傲慢注视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有脸叫出我的名字。”
少年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愈发睁大双眼,直直看着他。
男人垂下高贵的头颅,惊艳八方的容颜在逆光时分却显得如此阴诡森冷,眼角眉梢渗透的恨意,一层一层,像猝了毒的柳叶刀扎在他心上,疼的连呼吸都不能继续。
——他觉得好笑,明明都伤害了对方,可是凭什么,他跟他都认定自己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玉落,碧玉落。”男人忽而忧伤的看着他,似联想到了什么,又或者终归不忍少年折断在自己手心,一瞬间温柔下来的表情,美好的让他以为这是幻觉。
然而不是。
男人蓦地松开手,轻轻捧起他面颊,修长清凉的手指尖一如初见时美好,带着隐约的芬芳。男人低头,与他鼻尖相抵,温柔的问他:“没能杀掉我,你后悔吗。”
少年上半身被他半是亲昵的拥在怀里,四目相对,他能清楚看到男人眼底压抑成狂的情绪,爱恨交织,羞辱,愤怒,怨恨,乃至几乎要龟裂的冷静。是的,他总是那么冷静自持,温文尔雅,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自己的话——
“怎么会,不后悔呢……”他含笑说出这句话,纤细苍白的指尖,颤巍巍触碰对方的脸,分明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紧绷的肌肤,骤然紧缩的瞳仁,乃至周身倾巢而出的杀气。
“为神者,一切不该有的情绪,你全有了。”
少年低低一笑,忽然费力扬起脖颈,用力吻上他的唇,干涩的唇如同失去水分的花瓣,辗转中崔锐的龟裂,流出娇艳的红。他媚眼如丝的看着他,感觉腰间猛的被一双大手扣紧,带着愠怒与惩罚意味的吻雨点般坠落,尖锐的齿撕开唇瓣,红丝顺着嘴角淌下来,啪嗒一声,滴在男人胸口,然如烧红的烙铁落定一般烧的他浑身一颤。
少年垂眸,修长的指拨开对方衣襟,露出那落了血的位置,赫赫然变成一滴朱砂痣。
“总也算……在你这里留下些什么……”他喃喃着,抬起眼眸有些怜悯的对他说,“我怎么能不后悔啊,晃思泉。”
——如果不是你以牵强理由将我带上太极山,如果不是你给了那么多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丽,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不曾对我动过心,又或者哪怕你可以一直这么戏谑到最后,更或者你肯放手,你和我都不必那么自私;没有所谓的劫数,不必成仙,你也不用给我诸多欺骗,而我也不用在拆穿你的谎言之后还必须强作欢颜。
——是,我毁了你千年的修为,我令你几乎要形神俱灭。我如此恨你,恨到完全记不清楚自己何曾爱过你,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九殿,我只是低到尘埃里几乎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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