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肃没拘着其他人,让他们可以自由活动,只是不许惹事,那六名侍卫因为受命保护赵肃,寸步不离,就住在隔壁房间。
他自己有些疲倦,洗了把脸,换了身衣裳,就靠在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直到门外响起敲门声,这才醒过来,再看窗外,天色已经全黑了。
门外站的是侍卫之一薛夏,询问赵肃可要去赴宴,说广州知府,连同苏大人、宗大人,都已在外头候着了。
照顾苏正和宗弘暹一路骑马疲惫,几人换乘马车,穿过广州的大街小巷,很快到达范铭口中所说的四海楼。
名字起得大气,建筑也颇有气势,共建了三层楼高。
为了迎接赵肃等人,三楼一整层已经被包了下来。
几人入了三楼的包厢,里头满满五桌,已经坐满广州府有头有脸的士绅,见了他们,都忙着起身行礼,纷纷道好,少不了又是一阵寒暄。
等到各自坐定,赵肃环视各桌,竟发现了坐在最外面一桌的一位熟人,而那人也正瞧着他,笑着朝他点头示意,举杯为礼。
第98章
虽然对方蓄着胡须,样貌也有些变化,但赵肃仍旧很快认出,此人正是回春堂的少东家沈乐行。
当年自己家贫,若不是到回春堂卖药,估计家境一时半会还改善不了,虽说货银两讫,互不相欠,但其时回春堂家大业大,如果对方不肯收药,也无可指责,所以论起来,还是赵肃占了便宜。
后来回春堂渐渐做大,在闽浙一带已是首屈一指的药材商,与赵暖有些生意往来,沈乐行往返南北,也曾和赵肃见过几面,但后来赵肃入了内阁,忙于公务,两人算来已有许多年没见了。
彼时一个是寒门少年,家境清贫,身无长物,一个是药铺的少东家,富甲一方,年轻有为,如今再见,一个已成了当朝阁老,一个却继承了父辈的家业并将之发扬光大。
两目相对,皆不约而同微微一笑,无声打了招呼。
时机不对,沈乐行没有冒冒失失跑过来见礼,赵肃也不可能单独走过去和他说话。
几人随着范铭的指引各自落座,赵肃自然是首座,左首苏正,右首范铭。
他这一坐,其他人也才敢跟着坐下。
人到齐,菜肴流水般端上来,荤素交叠,色泽鲜艳,有些连赵肃都叫不上名。那头珠帘边上来了两人,一坐一站,开始弹唱助兴,声音低低切切,温吞如水,没有盖过众人说话的声音,恰到好处。
赵肃看了旁边的范铭一眼:“我这一番到来,倒让范大人煞费苦心了。”
范铭含笑:“大人初来乍到,下官尽尽地主之谊是应该的,您代表的是皇上,咱们广州的父老乡亲日盼夜盼,若不是下官再三叮嘱,这会儿只怕十桌都坐不下,人人抢着要来。”
赵肃哈哈一笑:“你倒会说话!”
他拿着酒杯,站了起来。
周遭顿时静了下来,都望住他。
“自宋起,广州就已开埠,至今历数百年,中有兴衰,然无损其繁华,此地虽离京城万里,但比起京城,却有独到的优势。因由此出海,横贯南洋,纵通世界,在我大明之外,尚有无数大小国家,所以此地是中外汇集之地,互通有无之所。而今朝廷决议开设港口,造船练兵,便是因其天时地利,这份优势,纵是它地,也略有不及。”
这是开场白,但显然,很多人都被吸引住了,范铭也有些意外,原本以为这位赵大人赏脸赴宴,肯开口说句话已经不错,如今看样子竟是有备而来。
“以往,我在别地赴宴,席中多是本地官宦人士,然后今日听范大人说,在座诸位,竟有过半数是商贾,可见广州与众不同,商人也有资格出席此等场合。”
他语意不明,听不出是褒是贬,席间窃窃私语,略有不安。
赵肃环视众人一眼,笑了笑:“人言士农工商,商排最末,实际上,管子这句话后头,还有一句:此四民者,国之石民也。也即是说,四者同样重要,缺一不可,读书可兴邦,经商可富国,农耕可温饱,而如果没有工匠,又何来今日一桌一椅,亭台楼阁?”
这话犹如一阵急雨落入平静湖面,霎时惊起千层涟漪。
自古读书人,哪个不是瞧不起经商的?尤其那些进士出身的官老爷们,即便家中也许是商贾出身,可对外也从没见他们为商人正名。几千年来,商人早就习惯了低人一等的生活,在许多朝代,统治者都视商贾为卑贱之徒,更规定了种种限制,甚至不允许商人穿着绫罗绸缎上街。何曾有过一个朝廷官员,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真正正地说一声,商人也有大用?
所以赵肃这一席话,不由得不让人震撼。
更有聪明人从他的身份,联想到今后朝廷的动向,自然喜上眉梢。
朝廷终于透露出肯抬高商人地位的口风,怎能不让人振奋?
赵肃却似乎没有看到众人的脸色,自顾说下去:“本官今奉帝命南下,不仅仅是为万历号首航,更是为了代陛下巡视广州,一睹此地民生。来之前,本还有些忐忑,只因朝廷重新开禁不久,担心元气还未恢复,但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却令本官放心不少,今日见到你们,只有一句话要说:有朝廷在的一日,这港口便不会再禁,往来贸易,以后也只会越发开明,而非紧闭国门,固步自封,所以各位大可放心,只要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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