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再聪明,毕竟年纪尚轻,又是内阁诸人看着长大的,而高拱、张居正等人,都是极为强势,久经宦海之人,虽说太子监国,可实际上还是由内阁说了算,朱翊钧最多也只是坐在一旁,说上句“这样也可”、“阁老们看着办罢”之类的场面话,有时候就算反对,也没被当回事,可他也硬是耐得住性子,每日内阁会议,就在一边旁听,默不吭声。
这一日是休沐,内外歇息,朱翊钧刚从隆庆帝那里回来,也不用去内阁,便偷得浮生半日闲,坐在内殿里捧了本书在看。
不多时,翡翠来通报,说张师傅求见。
“快请!”
朱翊钧有些讶异,自从高拱重为首辅以来,大展拳脚,做了不少事情,张居正紧跟其后,也忙起来,来他这里的时间自然就少了,好在朱翊钧已经成人,该学的东西也学得差不多,剩下的就是实务了。
张居正大步进来,他眼下正值盛年,却因保养得当,面色白皙,须发乌黑,器宇轩昂,双目湛然有神,若不是穿着那身官袍,说他是吕祖下凡也是有人信的。
朱翊钧起身迎他:“张师傅怎么今日有空来此?”
张居正笑道:“碰巧今日入宫,又逢休沐,便来看看殿下,臣虽名为太子师傅,却疏于职守,实在是罪过。”
“张师傅言重了,您如今身为宰辅,日理万机,理应以国事为重。”
见朱翊钧应答流利,进退有据,张居正不由满意颔首,自己虽不是太子的第一任老师,可如今赵肃外放,李春芳致仕,只有他还在太子身边,假以时日,太子登基,自己必然是跟前第一股肱之臣,太子势必亲近他要多于亲近高拱。
思及此,张居正纵是城府再深,也忍不住有些高兴,正想对朱翊钧说些勉励的话,眼角余光瞥见桌子上摊开的书名,眉头一皱。
“殿下在看水浒?”
“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
“一群逞凶斗勇之辈,殿下年纪还小,不看也罢,免得被这些书蛊惑了心神。”
朱翊钧听张居正说他年纪小,心里就有些不高兴,但并没有表现出来。
“看不同的书自有不同的好处,水浒虽然只是杜撰,可里头英雄好汉不少,也蕴含了不少值得深思的道理,肃……赵师傅也是这么说的。”
张居正听到赵肃的名字,眉头就皱得更紧了些:“那殿下悟出什么道理来了?”
朱翊钧察觉到他似乎不太痛快,顿了顿,仍道:“宋江的奇谋诡计,鲁智深的豪情仗义,都是可看之处。”
张居正面沉如水:“这些都是市井之勇,登不得大雅之堂,殿下是一国储君,要学的必然是帝王气象,君主之仪,怎能看这些不入流的闲书,赵肃也是糊涂了,竟和殿下说这种话!”
朱翊钧本不想和他争论,但听到他对赵肃也颇不客气,便有些忍不住了。
“张师傅此言差矣,赵师傅让我博览群书,本意是没错的,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懂得明辨是非,这些书再不好,起码我也学得了一个道理。”
张居正听他侃侃而谈,替赵肃辩白,心头越发不快,忍着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哦了一声:“什么道理?”
“以史为鉴,招贤纳谏,否则这世间就会有万万千千如此书里说的梁山好汉起来造反。这不也是张师傅一直教我的道理吗?”他还是太子,不能说诸如“当个好皇帝”之类的话,便拐了个弯。
听得他最后一句话,张居正面色稍霁,道:“殿下能从小书看到大道理,这很好,还望万事以百姓为念,切忌骄躁。”
朱翊钧见张居正顺着自己的台阶下,便也道:“谨遵张师傅教导。”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张居正说还要去一趟内阁,起身告辞。
他步出东宫,见冯保迎面走来,彼此都笑着打了招呼,待擦身走近时,张居正才压低了声音问:“殿下平日里可是常与赵肃书信往来?”
冯保点点头道:“殿下素来对赵大人异常亲厚。”
他如今是东厂提督太监,又兼管东宫大小诸事,位高权重,已经不是昔日在裕王府战战兢兢的小公公了。
张居正微微拧眉:“殿下可曾透露过召赵肃回来的意思?”
冯保诧异:“这倒不曾听说,大人何出此言?”
张居正略一思忖:“以后凡是赵肃写来给殿下的信,你都先拆阅一遍,把内容告诉我。”
冯保有点踌躇:“这,不大好吧,殿下毕竟是太子……”
张居正沉声道:“如今陛下沉疴,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托付高拱大事,高拱强势,赵肃又是他的学生,一旦回来,师徒两人联手,还有我们的位置吗!”
冯保毕竟不同于一般内宦,他只想了片刻,便明白其中利害:“我知道了。”
赵肃喜得麟儿,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也不表露,心里却委实对两个小娃娃疼到骨子里去,陈蕙一直卧床不起,更不可能照顾孩子,赵肃索性让人把两个娃娃的屋子整理了一下,自己把公文搬到那里批阅,有时候抬起头,看到两张呼呼大睡的小脸,再多的疲惫也缓解不少。
赵吉端着点心进来,就瞧见赵肃托腮对着两个婴儿发呆,简直与平日里精明稳重的模样判若两人,便笑嘻嘻道:“大人现在是有子万事足,连公务都得放一边。”
赵肃回过神,伸了个懒腰:“你也去生个试试,到时候你就顾不上笑话别人了。”
赵吉愁眉苦脸:“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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