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间,穆颜未曾有过不眠之夜。只是间或做了梦,梦见过铺天的火光冲天而起,他站在大火之中,听见哀嚎和恳求,这一切他都充耳不闻。身边木梁断裂,火舌卷起,所到之处噼里啪啦作响。
穆颜站在梦境之外,看着那个人身穿华服渐入火海。
这梦,重复过无数次,可惜醒来时又全然忘记。
也有过那样的梦,在春花灿烂的时候,那个人面带笑意欺向自己,眼神里的缱绻是不能体会的暖意。那个人看见自己正盯着他,便抬手覆上自己的眼睛,随即只觉得唇上一暖。
受了惊,本能地立刻睁眼去看,那个人消失了,环顾四周,身旁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和一具焦黑的尸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穆颜这时就会被梦境惊醒,转瞬之间又忘却。心里空落落地,回忆起被催眠,以段恩身份作为影卫留在暻洛身边的时光。那时候的自己被赋予情感,忆起那时候的暻洛温柔地凝望着自己,那是的暻洛到底见到的是段恩还是穆颜。自己到底又变成了谁?
穆颜始终不得其解。
因为祖训在先,被过继后的皇储不得与亲生父母接触。辅政王暻祥于心不忍,不时引二王爷偷偷看皇帝一眼,穆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暻染自襁褓中就被抱离父母,对于血缘的执念还不及真正亲近的人,反而莫名更加亲近穆颜。
可穆颜对暻染也未曾有过过度的关爱,这无从追溯的亲近就被暻祥归咎为长相。穆颜一副好皮相,真是讨皇家人喜欢。暻祥这么说的时候,陆莫城不知是想起来了什么,冷哼一声。
小皇帝还是黏人的年纪,一旦喜欢着,就恨不得时刻粘着穆颜。但宗刻与政三规里明明白白就写有一条,凡摄政、辅政不得近皇身侧,更不得与皇同卧。
说的是一旦摄政辅政之人,为避嫌隙,不得住进皇帝寝宫,更不得靠近皇帝卧榻。小皇帝又一时半会儿离不开,穆颜只得令人临时搭建一间小小的三室宫殿,陪在小皇帝身边。平日不朝的时候,就在这清素的小居里窝着,让小皇帝想见时就能寻着人。
穆颜的三室宫殿真是质朴极了,在皇宫里看着格格不入。但看惯了富丽堂皇,反而觉得这处清雅许多。连着不怎么喜欢穆颜的暻祥也不时来这无名居晃荡晃荡。
下了朝又无所事事,穆颜直接回了无名居,连午膳也懒得用了,吩咐伺候的人又将食物给撤了回去。一个人钻进卧房阖上门,坐在半开的窗前,吹着风。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窗外的桂花开了几簇,随风散进屋里,隐隐飘香。
左手旁搁着一个三层立式小柜,是用来摆放宫灯的。底下有两列三行的抽屉,都有精美的雕花。穆颜拉开靠着自己这边的一个抽屉,里头空荡荡地,唯独放着一只破旧甚至还烧出裂痕的木匣。这个木匣是当初重回被焚毁的和合殿里随意捡来的,看着好看便带回住所。
穆颜看了它一眼,拉开搭扣翻开匣盖,一只纱面里衬着绣缎的锦囊卧在其中,纱面上还用银丝绣着素色的牡丹。穆颜解开锦囊的结,伸手捞了捞,一束银丝白发被握在手心。
他趁着屋外泄进里屋的光,仔细端详这束白发,手上紧了紧又立刻塞回锦囊里,盖上匣,砰地一下将抽屉砸了回去。
分明还是面无表情地样子,手劲却不听使唤,用了很大的劲,还没能将抽屉好好推进去,硬是将这上好的镂空雕花碰断了一片叶子。可惜了,多好看的雕花。穆颜垂着眼睛看着那个缺了一小块的抽屉。也不晓得看了多久。
叩叩两声,有人叩了叩窗弦。穆颜回过神就觉得自己近日一定是过得太于安生,才会每每让人近身都无察觉。他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去看,才发现窗外露出一张粉粉嫩嫩的小圆脸,笑嘻嘻地对着自己。
暻染正在屋外,两脚悬空,扒在窗沿上,十分费劲地抬着小胖手叩着窗门。穆颜登地站起来,也没管身后圆凳都被自己踢掉了,忙伸出手去将小皇帝抱进来,一把放在地上。从上到下拍了拍小皇帝身上的灰土,“奶妈呢?”穆颜问。
“躲猫猫呀,她还没找来呢。”暻染得意洋洋地笑。穆颜要是能有表情,大概也是哭笑不得。可惜他没有表情,便伸手拍了小皇帝屁股表示生气。
穆颜下手不重,可小皇帝撒娇成性,也扯着嗓子干嚎了几声,讨好地眨巴眨巴眼,闪着狡黠地光,看起来十分欠揍,但不知因何而来的即视感让穆颜下不去手了。
许是听见暻染嗷嗷嚎叫的声音,何泽挑着时间撞进穆颜的起居室,找到小皇帝后才松了口气。转头见内室里不止是小皇帝在,连同那个万年绷着脸的摄政王也在,顿时不自在起来。后知后觉才感到失礼,十分惶恐,连忙跪下请罪。
穆颜步步靠近,何泽伏低身子不敢妄动。他素来怕这个人,要不是担心暻染,他一个人是断不敢靠近此人居所半步的。余光瞥见这人的缎面银绣靴已经踏到自己跟前,更是哆嗦个不停。脊背都发着寒气,头顶突然觉得轻轻柔柔覆上了什么。
穆颜居高临下地站着,仍是一副面无表情地样子。跟前跪着一个不过十岁的何泽,正因自己而瑟瑟发抖。心里叹了口气,学着旁人对待孩子的样子,蹲下身,用指尖摸了摸何泽的头,然后搀住他的手臂,边说“起来吧”,边将人带了上来。
何泽十分惊诧,原来这人的手掌会比旁人更暖些,明明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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