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见贺融身有残疾,幼年丧母,尤其母亲还背负污名,总以为他必然性情阴郁寡言,但贺湛知道,他这位三哥,平时不多话是真的,但要说性子阴沉却未必,贺湛与他相处多年,每每觉得三哥沉稳只在外表,内心其实多有活泼之处,譬如眼下……贺湛眼角一抽:“你哪来的花绳?这不是小姑娘玩的吗?”
贺融:“街上买的,多有意思,怎么就成小姑娘玩的了?我给阿歆和嘉娘也买了,他们肯定喜欢。”
这不是废话吗,贺湛哭笑不得:“他们一个是小孩儿,一个是姑娘家,当然喜欢了!”
贺融翻了个花样递过来,示意他接。
贺湛起身往外走:“我饿了,去找吃的。”他又不是小孩儿。
贺融:“……”
至于这么嫌弃吗?
杨钧说这句话的时候,正与贺融行于郊外,齐膝野草被漫步而过。
抬眼远眺,莽莽山峦起伏,百千岁以来,任春日浮光,秋来萧瑟,从来静默如初。
见贺融出神望着远方,杨钧笑道:“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拉你出来了吧,房州虽然山林四塞,叠嶂崎岖,莫说与江南水乡相比,连京城繁华也不及万一,可这郊外春景,还是不错的。”
贺融:“何止不错,虽无巍峨宫庙,亭台水榭,却有霁光浮树,春山如笑,已胜过世间万景。”
前方地势有些高低不平,杨钧伸手要扶他,贺融摇摇头,拄着竹杖,宁可脚步慢一些,费力一些,也要独自走过去。
“在这片雄浑天地面前,你会感觉自身渺小,所有执着,皆为虚妄。”
杨钧挑眉:“这么说,你心中的执着都被清扫一空了?”
贺融悠悠道:“我毕竟只是俗人,俗人只能悟得一时,最终还是要回到俗世里。”
杨钧哈哈一笑:“我看你今日心情就不错,还学会自己调侃自己了!”
贺融:“彼此彼此。你力排众议,坚持留下来,不仅帮了谭县令,也帮了杨家,杨家又为竹山商贾之表率,这次朝廷若有嘉奖,你就是杨家的功臣。”
杨钧的笑容转淡:“杨家打算离开竹山,举族迁居。”
贺融一怔:“竹山不是你们杨家的老宅吗?”
杨钧:“是,老宅不卖,但铺子田地会悉数转手,其实杨家这些年,基本都在京城和江南道经营,老家这边的进项并不算大头,叛军来了又走,我爹……和其他族人觉得房州乃至关内这一块,都不大安全,走走商还可以,若要长住,唯恐根基不保。”
贺融:“那你呢?”
杨钧流露出淡淡自嘲:“我?自然是听从我父亲的吩咐了,也许会去江南,也许会留在竹山吧。”
贺融蹙眉:“我以为经此一事之后,你父亲会更器重你。”
杨钧苦笑:“我父亲的确是,但整个杨家,并非我父亲说了算。我一直未曾告诉过你,其实我并非我父亲的亲生儿子,生身之父,也非姓杨。”
既是已经开了口,杨钧就没打算遮遮掩掩,对上朋友诧异神色,他继续道:“我父亲年轻时,酷爱流连花丛,他在欢场上有位要好的女子,两人同处了几年,后来我父亲娶妻生子,又去往别处经商,两人就断了联系,若干年后,他与那女子再见时,那女子已经贫病交加,奄奄一息,身边还带着个孩子。”
贺融:“那女子就是你的生母?”
杨钧点点头:“当时我尚在襁褓,我生母托我父亲看在往日交情上,代为照顾我一二,我父亲答应了,从此便将我抚养长大,视若己出,与其他杨家子弟,并无二样,又在我十五岁那年,将我的身世告知。不过,虽然我父亲并不将我当成外人,但杨家其他人,恐怕还是有些介意的。”
杨钧既然不是真正的杨家子,那就注定他今后不管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杨家的家主,但凡他有一丁点这样的野心,立马就会被杨家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贺融:“那你的生父呢?”
杨钧讽笑:“不过是个小人罢了,我连他姓甚名谁都忘了。”
贺融没再追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重要的还是以后。
两人寻了个凉亭坐下,杨钧让跟来的仆从煮水泡茶。
茶烟袅袅,霁光映着新绿,也倒映出暖暖春景。
“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回京?”贺融接过杨家仆人送来的热茶,捂在手里。
杨钧笑道:“贺三公子怎么就笃定自己很快能回去?万一几年后才能回,我也要等你好几年吗?”
也就是两人熟到这般程度了,杨钧才会这么开玩笑。
贺融:“那我们来打个赌。”
杨钧奇道:“什么赌?你几时还喜欢跟别人打赌了?”
贺融:“你猜京城多久会来人找我们回京?”
杨钧思索:“按理说,竹山一战胜利之后,朝廷早就应该派人过来了,可现在迟迟没有人来,会不会是陛下另有考量?一个月后?三个月内?”
贺融:“我猜,是三天内。”
杨钧瞪大眼:“你怎么就知道是三天?”
贺融不耐烦:“猜的,你到底赌不赌?”
杨钧:“赌!京城来人,快马加鞭,怎么着都不可能三天,要不是三天,你就输了!彩头是什么?”
贺融:“让阿嘉嫁给你?”
杨钧一口茶喷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贺融险险避开脸,但茶水还是溅上他的衣袍:“怎么着,瞧不起我妹妹?”
杨钧掏出帕子,先给他擦袍子,再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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