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想着如何回应、帮助夫君把话说敞亮些,那老汉猛把双手对拍,笑呵呵道:“行!我老汉今日就沾沾这位秀才老爷的福气。就凭我这双老眼,看错不了,公子是有大出息的人!来,这簪子老汉便宜卖给公子——两文钱!”
收两文钱是尊重,若白送的话,不是亵渎人家读书人?老汉很懂人情世故的,知道读书人最要脸面。
梁心铭坦然接过簪子,将女儿放下来,又在怀里掏,掏了几下,才掏出两文钱,递给老汉,“谢老伯。”
老汉笑道:“这是公子买的,谢我做什么。”
梁心铭也不辩解,道:“老伯善心会得到福报的。”
老汉笑道:“真的?我孙子也念书呢。将来就指望他了。若是能像公子一样考秀才,我死了也闭眼了。”
梁心铭道:“老伯定能心想事成。”
老汉笑得脸上皱纹挤在一块,犹如菊花盛开,还想跟他说道说道自己孙子读书情况,想要听几句“金玉良言”,可是梁心铭已经转过身,对李惠娘道:“来,我帮你戴上。”
李惠娘呆呆看着梁心铭,眼睛蓦然就红了。
梁心铭扶正她肩膀,将她头上的花布巾取下,仔细端详审视她,看把簪子插在什么位置合适。
头巾取下,李惠娘的容颜增添了三分光彩。她生就的白腻肤色,圆脸尖下巴,柳叶眉、丹凤眼,鼻子小巧,红唇丰盈,很水润的江南女儿。只是荆钗布裙,看着不打眼。若打扮起来,怕是差不多的大户人家小姐也比不上她。
可因为夫君是温润读书君子,她家里家外的操持,就不免强势了些。强势惯了,就在面上留下了痕迹:一双丹凤眼光芒锐利,张嘴就如砍瓜切菜,跟温柔不沾边。
这是个泼辣的小媳妇!
梁心铭看了一会,才将簪子斜插入发髻,梅花正对外。
“好了。”他笑吟吟道。
“你哪来的钱?”李惠娘小声问。
“在贡院捡的。”梁心铭道。
李惠娘凤眼差点瞪圆了。
梁心铭弯腰抱起女儿,道:“回家吧。”说罢转身对老汉告辞,说等放榜之日在此为他写字。
老汉连连道谢,好像梁心铭已经高中榜首一样;又把他夫妻一扫,夸赞道:“公子疼媳妇,是个有情义的。”
李惠娘笑容灿烂道:“也是他多事。谁没个穷的时候?买不起就不买。若有那个命,真中了解元、状元,那将来一副字画值多少银子?买什么首饰买不起呢!现在要老伯让这么多利,太心急了,倒叫老伯笑话,说我们不踏实。”
老汉一听急了,忙道:“那不一样!现在买的情义不一样!将来买再多,也比不上他今天买给你的心意。我怎么敢笑话你们呢?我是沾了大光了!”
他看出李惠娘是个本分媳妇,生怕她后悔,把簪子不要了,那他就不能在放榜之日求梁心铭为他写字了。这可是“解元”的字!虽然尚未落定,但他相信梁心铭一定能中,甚至将来还能中状元,那他可赚大了。怎么能反悔呢?
老汉有些愧疚,想要再找补一样东西给他们夫妻。
李惠娘为夫君争回了脸面,点醒老伯:是他占了他们的便宜,而非他们沾他的光。然后她见好就收,很是优越地拒绝了老汉的找补,说道:“怎好再要呢?老伯做的小本买卖,我夫君读书人,最重品行,不敢欺骗老人家。若非老人家慧眼识明珠,这笔买卖也做不成。这已经很破例了,毕竟夫君还没中呢。老伯知道,这考试也是有门道的!”
最后一句话她压低了声音,说的意味深长。
言下之意:梁心铭若没考上,定有内情,不是他没能力。
老汉连连点头,人情世故他通透:这世道,没权没钱,光有才能是不行的。但他还是很看好梁心铭,再三安慰李惠娘,说她的夫君定能高中,将来必然大富大贵。
李惠娘笑道:“借老伯吉言。”
老汉也再三谢他们给脸面。
李惠娘大度地说不用谢,然后利落地转身,结束了这场满含机锋的买卖交谈,却发现梁心铭正含笑看着她,有些欣赏,又像纵容,不由尴尬,忙挽起他胳膊就走,嘴里说:“走吧,明天还要考呢。晚上要早些歇才好。”
暮色渐暗,一双身影淹没在徽州城街头,嘈杂的人声中,童稚的声音和清朗的问答格外清晰:
“爹爹明天还考?”
“还考。”
“爹爹吃饼,考状元。”
“你吃。爹爹不吃也能考得上。乡试考头名叫解元,不是状元。记住了吗?”
“记住了。”
……
梁心铭和李惠娘住在城北,这里房租便宜。他们租的是独门独院,只有正屋没有厢房,但也足够了。
一路走来,二人郎才女貌的形象,着实吸引了不少路人目光。男人们都羡慕地看着梁心铭,心想读书人就是卖相好,才娶了这么个标致的媳妇;大姑娘小媳妇们则都爱瞅梁心铭,羡慕李惠娘福气好,嫁了这样男人,将来肯定享福。
到他们住在竹竿巷,老远就看见巷口的豆腐摊,卖豆腐的马家彩云因长得俊俏,人戏称“豆腐西施”。
李惠娘低声跟梁心铭说了句什么,忽见司马姑娘望着他们笑,鼓足了勇气要打招呼的样子,尚未开口,先飞红了半边脸儿。
李惠娘忙把身子一侧,挡住梁心铭,目光绕过司马姑娘,对着巷子内热情招呼道:“哟,张奶奶,这是干什么去?这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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