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乍见梁心铭面容也诧异,不过,他不像王亨那么大反应,眼前的梁心铭与林馨儿只是有些像而已,且这可是个男人,所以他根本没往小少奶奶身上想。
一安手上提了个食盒,说是大人们在酒楼吃酒,巡抚大人特命人送几样菜来给梁解元,慰问他妻女。
梁心铭接过去,郑重道:“学生谢巡抚大人。”
一安笑着告辞,至始至终都没提王亨。
梁心铭却知道,这定是王亨安排的。
到厨房,揭开食盒一看,共四道菜:一碟红烧熊掌,一碗红烧果子狸,一道臭鳜鱼,还有山药炖野鸽。都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出锅的。后三道都是特色徽菜,都是林馨儿最爱吃的。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有了,另外还有五六只稻草捆绑的大螃蟹,活的,说是留给她们明天做了吃,因那果子狸是用秋梨烹制而成,梨不可与螃蟹同食,易伤肠胃。
梁心铭并不是清高的人,坚信优胜劣汰的自然竞争法则,活着并战胜对手才有尊严,死了什么尊严都没了,但她面对这份“关切”还是很不悦,觉得是对她的施舍。
李惠娘愤愤道:“把我们当叫花子吗?”
梁心铭的郁闷“噗嗤”一声就散了。
她温文尔雅地笑道:“惠娘,恩师一片盛情,咱们不可辜负!”又轻松道:“这倒省了咱们的事了。就炒个青菜吃饭吧,别的都不用了,做多了也吃不完。”
李惠娘见她开了笑脸,也不再给她添堵,也换了口风,狠狠道:“不吃白不吃!”遂去忙碌去了。
须臾,一家人在桌边坐下。
小朝云盯着那熊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梁心铭道:“熊掌。”见她疑惑,便拿起她小手,捋开她五个小指头,手背上五个窝窝呈现,示意她看,笑道:“就是熊的手掌。哎呀,咱们朝云的小手掌也是肥嘟嘟的……”
小朝云夺手而回,藏到背后,急忙道:“不能吃!”
梁心铭呵呵大笑,惠娘也看着女儿忍俊不禁。
吃饭时,梁心铭把熊掌当王亨的手掌,细嚼慢咽。
三人吃着美食,一面商议明日怎么烹制螃蟹。
梁心铭道:“明日你做蟹黄汤包给朝云吃,回头我把做法教你。我要去赴鹿鸣宴。”
她还有一项重要任务:筹措进京赶考的路费!
王亨既然如此好心,那这路费就着落在他身上了。
梁心铭附在李惠娘耳边耳语了几句,李惠娘惊喜地看着她,梁心铭悠然点头,微笑看向朝云——有些话,在小孩子面前还是要忌讳的,免得她不懂事说了出去。
※
次日,巡抚衙门后堂,鹿鸣宴。
鹿鸣宴是在乡试放榜次日,由地方官府代表朝廷主持,宴请主考官、同考官、其他执事人等和新科举人的宴会。宴会上,众人诵《诗经》《鹿鸣》篇,以示庆贺。
宴会上,徽州巡抚对众举子十分勉力,殷殷期盼之态,如对子侄;其他官员也都很和气、亲切。
这些新举子,明年会试肯定有人高中皇榜,谁知他们的前途有多大?就算将来做个普通的官儿,山不转水转,没准哪天就能借上力,现在正是拉拢他们的好时机。
新举人们同样怀着一腔期待的心情,谨慎应酬。
不管是年少的,还是年长的,官场对他们来说都是陌生的领域,需要摸索和熟悉。这些官员要交结,同科的举子也要交结。到底是该在宴会上一鸣惊人,还是低调藏拙,避免引人嫉恨;对上官是极尽阿谀奉承,还是保持读书人的风骨气节,都需要拿捏好一个分寸。
今日,他们的表现非常重要!
宴席上笙歌悠扬,琴曲悦耳,侍女们曼妙的身姿穿行不息,将一盘盘美味珍馐送上来,临去时偷偷瞟一眼席上作诗作赋的少年俊彦们,眼波流转,极尽风雅之景象。
王亨坐在厅堂上方,并没有刻意去看梁心铭,但总能准确地感受到她的方位,每每抬眼,果然她就在那里。
他想,因为梁心铭是本科解元、又少年出众的缘故。
梁心铭经过昨天的事,今天已能平静面对王亨了。和众人拜过座师后,便再没有主动靠近他,只和同桌的举子们说话。她作诗、言谈都很低调,没有表现咄咄逼人的少年锐气,也没有展现八面玲珑的交结手腕,待人谦和。
她的谦和赢得了众举子的好感。
她坐的这桌,第二第三名都在。
第二名正是王亨的表兄孟无澜。
孟无澜二十五六岁,原是个长袖善舞极健谈的人,今日却寡言少语。因为昨日他舅舅吴知府被下狱了,破案人就是他表弟王亨。市井传言说,吴知府栽赃梁解元是为孟无澜夺解元扫除障碍;还有传言说,孟无澜这第二名也不是凭真本事考来的。幸而王亨亲自将吴知府判罪,为他洗清嫌疑。
这种情形下,孟无澜能维持镇定就算不错了,哪还有心情和人说笑;面对梁心铭,更加不自在。
梁心铭并没有刻意针对他。
她饮了几杯酒,腮颊酡红。
一举子打量着她笑道:“梁解元的人品学问,倒有几分恩师的风采。恩师少年才俊,风华绝代,我辈是望尘莫及了,解元努力或者还能赶上。”
这话说的巧,明捧梁心铭,实际奉承王亨。
梁心铭道:“在下才疏学浅,怎敢与恩师相提并论。”
众人纷纷附和,说她太过谦虚。
孟无澜扫了梁心铭一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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