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三藏正收拾着他一路妥帖安放的画卷,将它卷起套上云锦套子,再小心塞入了背箧。“不知所为何事?”
他拍了拍箱子,抬起头来问道。
婢女摇了摇头,飞燕髻上别着一二珠玉金鸾钗,看来这儿下人的待遇也不错。“夫人只说有事与法师们相谈,奴婢也不知。诸位还是与奴婢走一趟吧。”
唐三藏托着下巴想了想,半晌后颔首点头。
“好。”
待师徒四人左拐右拐到了正房时,只见百花羞已薄施粉黛装扮整齐地坐于首位上等着他们了。
她见着唐三藏等人掀帘而进,不由眼睛一亮,起身迎上前来,“法师们来了,快快请坐。”
“不知,咳、夫人找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唐三藏没想到坐下后,百花羞还亲自为他们沏了茶递至手中,眉尾一挑觉得此番之事定然不一般。
朱悟能倒是本性不改,扬起眼梢打量了百花羞几眼,笑语fēng_liú,“夫人病骨已然脱俗不凡,如今略施粉黛那更是仙姿佚貌啊。”
百花羞抚了抚脸,垂下眼淡淡笑了笑,“多谢法师赞誉。”
她转首向唐三藏,沉声道,“妾身寻各位前来,乃是有一要事想请你们帮忙。”
她说罢,目光望向屋外,确认周遭无人后方敢继续说了下去。
“我想请法师们,救我逃离这妖魔洞府,回宝象国皇宫。”
一室顿时鸦雀无声,呆愣了众人。
孙悟空眨了眨眼,“你让我们……救你出去?”他神情些许震惊,指了指百花羞,又指了指他们自己,不明白那人这话从何而来。她不是昨日才逃离病魔魔爪吗?
百花羞一脸愁云浓雾地点了点头,眸子哀戚,“实不相瞒,奴家原是宝象国公主,我父王便是那一国之主。一年春风吹绿时,我乘兴出游,却不料被那黄袍怪看见了,一心要娶我做压寨夫人,便将我掳回洞府来,强占我做了十三年夫妻。”
她说着,神情悲痛,声音颤抖。当初锦衣玉食承欢膝下的日子离她渐行渐远,直至如今再也眺望不见。
“你就没想过逃?”孙悟空倒是未料到这看起来平凡无奇的妇人有如此离奇身世背景,也未料到这看似恩爱绸缪的一对夫妻却有如此恩怨纠缠的前缘。
“逃?呵……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曾想过逃,可他怎么会给我机会?屋外那些下人,说是服侍我,实则不过是为了监管我,不让我有一点可乘之机!”
她握紧了拳,声音含戾,略尖的指甲在掌心划出道道深痕。
“我试过写信,可飞鸽却每每被他中途拦下。若提议进城游玩,也定要戴着面纱有他陪同才可。这十几年来,他倾尽所有以爱为名,替我打造了一所金碧辉煌的鸟笼子,让我做这世上所谓最幸福的囚徒,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哈、哈哈……”
百花羞自嘲笑了笑,声音却像在喉间磨过,带着隐隐刺痛的尖锐。
“他总说我们是有前世鸳盟的,原是天上仙子配神君,两情相悦定好下界来长相厮守。可你们瞧他那模样,明明是个凶残妖怪,哪会是什么不凡星君?我又怎么曾会喜欢上他?”
朱悟能摇摇头,“天界确是有个奎木狼的,我和他交情不深,倒是不知黄袍怪是不是就是那人。可看他对你用情至深,想来应该不会说谎。”
百花羞盯着青葱手指上那人相赠的血玉扳指,目光没有温度,冷笑了一声,“这位法师,你还是历得太少。往往是用情至深,才会执念深重,用一个谎来圆另一个谎。最后破绽百出。”
那人起初以梦中之人的面貌来骗她,而后以前世今生之说乱她心神,又以放她走的筹码逼她生孩子,最后又用虚妄温软的幻梦来吊着她气若游丝的一口气。这小半辈子,他骗了她多少次?
百花羞顿了顿,拂袖一振,眸中如落霜雪,风声凛冽,“他说我们有鸳誓前盟,那怎么他记得清清楚楚,我却一点记忆也全无?虽则常有素昧平生的郎君入我梦来,可那也是丰神俊朗气宇不凡的神仙人物,怎会像他那般邋遢鄙俗丑恶寝陋?!”
这话是她心间藏掖多年的所思所想,对着下人道不出口,对着同床共枕的黄袍怪更是道不出口,如今卸下胆战惊心的包袱一吐为快,言辞锋锐间如利刃剖开了伪装所有。
孙悟空听着身形晃了一晃,不经意地撇头望了唐三藏一眼,却见那人握着茶盏的手也是一顿,眸色飘远。
“如今法师们也知了,我根本不是心甘情愿与这妖怪做那什么夫妻,还望诸位援手相救,助我逃脱这妖魔洞窟,回宝象国去。”她顿了顿,眼中跃过一道光,“你们要官牒是不是?待我回去,我可以立马叫我父王给你们,一路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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