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快来人啊!宝三爷晕倒啦!”
荣国府的里厅内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的女眷,其中不少人家都带来了同族中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儿,个个都生的娇花嫩柳一般,着了嫩黄或柳绿的裙裳,如同柳条于春日刚刚抽出来的嫩枝儿。此刻见众人打量自己,皆娇怯怯低了头不语。
贾母打眼望去,不觉笑道:“如今看到这些女孩儿,竟令我也觉着自己这把老骨头年轻了许多,只是我年轻时,哪有她们这般俊俏。”
“哎呦呦,老封君这话是怎么说的?”底下一妇人忙道,“老封君当年那出众的姿容,在京城里可都是出了名的!如今偏生在如同烧糊了的卷子般的我面前说这话,可教我怎么活才是!”
贾母一笑,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鸳鸯忙忙地跑了进来,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两句话。这两句将老太太唬的一愣,忙忙欲站起身来,却又顾忌着下头的宾客,只得扭头对牛婉吩咐道:“你且先陪着众位太太姑娘们说会子话,我老啦,身子骨有些受不了了,且先暂容我离席一会儿吧。”
她乃是正一品诰命,于这厅内亦算得上是年高位重之人了,且现今来拜访贾家的大都是些不甚显赫之家,不过是想趁机带着自家女孩儿于老太太面前现现脸罢了。如今听贾母如此言说,哪里有不肯的?皆笑道:“老封君自去便是。”
贾母这才扶了鸳鸯的手出了门,这才低低问道:“果真?”
“是,”鸳鸯的面上亦是难掩焦急之色,“方才咱们府上暂居的那两位师父也遣人来说了,说是宝玉命格极硬,只怕注定不能与阴人过多接触。谁知他们那边儿刚说完,宝玉这边儿便晕倒了,还在床上躺着呢,老太太可要瞧瞧去?”
只不过刚刚动了个结亲的念头,宝玉这命格便受不住了么?若这命格一直如此,宝玉这一生,难道便永远不得娶妻生子不成?
贾母的嘴唇蠕动了下,一瞬间眼底里的情绪亦是黯沉沉垂了下去。她用力抚摩了两下自己手中雕的活灵活现的龙头拐杖,终究是低声道:“先去看看,宝玉如今究竟如何了。”
她满心记挂着自己这乖孙,自然是心急如焚。待进了宝玉房中,看到他面色苍白地躺在雕花填漆罗汉床上,双目紧紧地阖着,两瓣原本殷红的唇此刻也是一丝血色也无,看的人心都死死揪成了一团。
贾母伸出两指,轻轻探了下宝玉额头的温度,随即面色不禁越发阴沉下来:“可令人去叫太医了?”
袭人此刻亦是心疼不已,正于宝玉身旁拿手帕替他细细擦着脸,又将乌发上沾染了的灰尘细细擦拭的干干净净。此刻听了贾母问话,忙道:“回老太太,已经去了。”
“那便好。”
贾母只简单说了这几个字,随后便再不曾开口说话。她坐于床畔,专心致志地望着这个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宝贝孙子,像是要从宝玉此刻惨淡的容光上看出什么旁的东西来。
看了半晌之后,她终究沉沉吐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这日晚间,宾客悉数散去后,贾母将王夫人与贾政悉数叫到了自己屋中。
“我也老了,操心不了许多,只是有一件事,着实需要与你们相商了,”贾母半阖着眸子,慢慢道,“你们看着,宝玉的亲事如何?”
这话一出,贾政夫妇二人不觉便对换了个目光。王夫人掐紧了手中的佛珠,率先笑道:“老太太,今日您老人家也见过王家那个女孩儿了,我看其行为举止在这些女孩儿中,也是个出类拔萃的。生的又是那般好的模样,倒教我看着遂意得很。况且王翰林先前已隐隐透露出了此意,便是真做了亲家......也无甚不可啊。”
贾母不答,只看向贾政:“老二,你也如此觉得?”
贾政皱眉沉思一番,方道:“王兄为人正直慷慨,且又是书香世家,教养的女孩儿定然也是不差的。依儿子来看,倒也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亲事。更况且如今还有元春、迎春他们两个在前头,等到他们成了家,宝玉年纪也就差不多了,正是该成家立业之时啊。”
他口中仍有一言未曾说出口,便是这王大人于朝中人脉甚广,若果真能做了亲家......他这做了数年的从五品之位,怎么说也能向上再动一动。
“我看不成。”贾母径直打断了他夫妇二人的话头,直直道,“莫说是这个女孩儿了,便是换做其他人,只怕也不成。”
王夫人蹙了眉,猛地一下子站起身来:“老太太这话是何意思?”
“老二家的,你且坐下,这般大惊小怪,成何体统?”贾母抬眼瞥了她一眼,眼内俱是冷锐的光,一瞬间令王夫人心内莫名颤了一颤。她再扭过头看看贾政此刻亦是不太好的面色,只觉着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只得讪讪坐下了。
“你当我不疼宝玉不成?”贾母于舌尖沉沉吐出一口气来,一时间竟透露出了几分疲惫的味道,“宝玉自幼便是在我身旁长大的,我在他身上花的心血,比任何一个孙子都要多!”
这话并没有人可以否认。便连王夫人也不得不承认,贾母的确是将宝玉当做心肝一般地宠着,恨不能将其保护的密不透风,一丝委屈也不愿教宝玉受。
“只是一点,”贾母低低道,“当日宝玉房中不过是有丫鬟伺候,他便生了一场重病,日日人事不省——后头来了个癞头和尚,说他是不能触碰阴人的,终究是将丫鬟全换成了袭人他们,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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