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楚茗终于颓然地垂下手,只是他捏着竹尺的那只手竟捏到发白。
“司马如,你从明天开始,不要再来了。”楚茗淡淡地说道,却也没有再多训斥些什么,“今日课就上到这里,你们都收拾一下,尽早回家罢。”
楚茗再也没有理会司马如,将竹尺放在一旁,便自己先走出了学堂回家。
司马如站在原地,金豆豆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是真的怕楚茗不要他了。
他虽是司马家的独苗,却并不似外界所知的那般,正室所生……他的亲娘,只是一个卑贱到不能再卑贱的府里的奴婢,司马老爷当年醉酒才同那奴婢有了一夜之欢,这才有了司马如。司马夫人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索性便留下这孩子,日后归到自己名下。
这是司马府最大的秘密……也是司马老爷逼着司马如来上学的条件。
只有他来认真读书,才能让他半年见一次他的亲娘。
如若不然,他便再也见不到他的亲娘了。
若是父亲知道他被楚先生辞退归家……
司马如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恐惧与不安盘踞在他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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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龙楼凤阁,朱甍碧瓦,楼台林立,飞檐斗拱。
春风乍起,送一缕远方的茶香入这巍巍皇宫,却吹不散那鸾翥殿的愁思。
燕承启半阖着眸子,斜倚在雕花床头的软垫上,人在这,心思却早便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殿内燃着沉沉的安神香,灰色烟雾缭绕着殿内,浓烈的香霭中隐约带着一丝幽甜,本该应是燃得殿内之人昏昏欲睡,可燕承启却觉得神台清明得很,不禁紧紧蹙起眉——若是再不能入梦,怕是这一夜又要彻夜不能眠了。
他沉了沉声音,唤了声:“安盈远——”
他的声音不大,殿门却立即被打开,门外一个清瘦高挑,身着华服的内侍立即便进来,安安静静跪在皇帝床前,声音冷冷清清,却听得人却十分舒服:
“陛下有何吩咐。”
“多添两副香。”
安盈远略略一思索,低着头看着地上白玉砖弯弯绕绕的纹路,低声道:“陛下,不可再添了……今儿个奴才思索着陛下要来这鸾翥殿就寝,就已经违着御医的方子自作主张多添了两线了……若是再添,怕是要伤了龙体了。”
“安盈远啊,平日难得见你说这么多啊。”燕承启没睁眼,声音里带上几丝戏谑。
这安盈远,是他从小便带在身边的贴身内侍。说是贴身内侍,却也没比他大了几岁,两人一同长大,燕承启对他是极为信任器重的,从小燕承启便不同兄弟亲近,身边能说话的人也就这个小内侍罢了。安盈远从小又是个寡言冷清的性子,自小不同他人走得太近,对他那些抱怨怨怼也常是静静聆听,像是个安静的树洞。所以要是硬要将燕承启与这安盈远定义成主子与奴才,似乎还有些不妥当。
细细数来,这内侍也伴了他十来年了,是个贴心人,知晓他所有的喜好与习惯,伺候他还是十分上心的。他入主皇宫,便将这奴才也一并带来了,做了总管。
安盈远没有答话,只是仍旧静静地跪着。
燕承启自讨了个没趣儿,也不再多说,只是又合上眼,还是那副喜怒不定的模样:“这御医院的御医,依朕看也都是些不顶用的绣花架子,这都三年了,朕这入睡晚的症状,愈发严重了。这安神香,也是愈来愈不中用,先前还算是有些用处,如今倒是连多点几线也不顶用了。”
安盈远知道,皇帝这哪是入睡晚,分明是日日揣着那些个心事儿,一揣便是三年,心思愈发深沉,思念愈发汹涌,怕是折磨得他夜不能寐。
“奴才明儿个就去御医院,让御医们换个方子熬些催睡的药来。”
燕承启长长地低叹一声,这声叹息在夜里缓缓地飘荡,其中的心酸与无奈听得人心也跟着一颤。
“你下去罢。走前把那香熄了罢。”
安盈远低低应了,掀起下摆将那燃得正旺的香掐灭,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这香燃得分量太足,都令他的脑子开始昏昏沉沉的,可却对皇帝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燕承启听到殿门被轻轻掩上的响动,思绪渐渐散乱起来。
三年前,他给他留下一封和离书,带着他们的小洵儿,一走了之,走得那般决然……甚至连一个辩解的机会,一个挽救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他发了疯似地发动一切势力在民间各处寻找他,但他却不敢一纸皇榜贴出去,大肆宣扬他的发妻,竟然这般带着他的孩子走了。
这只是给后人徒留笑柄闲谈罢了,他并不想这样做。
正当他有了他一丝线索之时,还未来得及深查,一封书信由楚瑜带到了他的御书房。
燕承启平稳的呼吸突然乱了一节,却还是觉得那剖心摧肝一般的痛楚仍存心尖,这么多年来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消退过。
【端泽,本该当面贺你登基之喜,如今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本是不知何起的缘分,便让它尘归尘,土归土吧,不必再多做纠缠,过去的爱恨,便让它在往事中沉淀吧。
山高水长,总有我归之所。希望陛下可以允我最后一个恩典。
……放过我。就让我带着洵儿安于一隅,过清净的日子。】
燕承启从看到这封信开始,便知道他不愿原谅他。
如果……如果这信上的字迹不那么风骨傲然,独成一体,他犹可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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