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楚灵儿对他超乎寻常的信任不同,眼前的少女是他的病患,她对于医者的信任于他而言是一种责任,而楚灵儿及其旁人的信任,对他来说或是鼓励也会是压力。
他本无意怪罪楚灵儿,只是当时对自己的不信任让他觉得有些无措,他害怕别人对自己太高的期望最终会被辜负,他不过是将自己的不安的情绪,化为怒火发泄到了本无错的少女身上。
深吸了口气,又顾自定了定心神,少年目光沉稳,再没了之前的飘忽不定。
十一二岁的少女,再怎么坚强在看到那些明晃晃的银针时也不可避免地害怕,手里的铜镜被搁置一边,改为紧紧攥住了身上的被角。
“服下这个,可以减缓疼痛。”左麒递过去一粒药丸,又折了一块绢布:“把这个咬在嘴里。”
少女一一照做,被左麒镇定自若的情绪所感染,也渐渐变得平静。
小小的针尖一根根刺入肌肤,少女下意识紧咬唇瓣,双眼紧闭,左麒瞥了一眼,其实如她这般疼痛只会越发明显,人的感官在关闭其一时,其他的便会相对地增大,但所谓掩耳盗铃,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心理暗示,又或许能让她少些痛苦,故而他也不去点破。
施针完毕,又从床侧取过一只木盒,缓缓打开一阵幽香四溢,左麒微顿了一瞬,用木棍挑起一些药膏,轻轻触上了少女脸上的伤,但他似乎还是低估了这药的药性。
“嗯……”口中的绢布被瞬间咬紧,脸上如万虫噬咬的疼痛使得少女浑身僵硬,正想挣扎突然颈间一痛,竟已经动弹不得。
左麒轻声暗叹,此药名为生肌膏,能祛除伤处的秽烂使肌肤再造,但所遭受的疼痛却是如同断骨重生,非寻常人能忍。
行动被制,少女拿着一双泪眼迷蒙的眸子紧盯着眼前的人,眸中满是祈求。
左麒心下一狠,尽量无视那人近乎绝望的眼神,将药膏在伤痕遍布的脸上均匀涂抹,床上的人从最初的痉挛逐渐陷入昏迷……
房门被从内拉开,少年清俊的面孔略显疲惫,守在门外的女子见着人出来面色有些急切,却又不敢多问,良久道了一句:“多谢。”
左麒心下微惊,有些奇怪郡守夫人到了门口为何没有进去,眼角瞥见一人,顿时明了,平静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过一试,结果如何还是未知。”
郡守夫人微笑点头,两人错身而过,凌云淡然如常,跟在了左麒身后。
“谢了。”他知道定是凌云在外面说了什么,不然郡守夫人突然进去,瞧见自己女儿那般痛苦的模样,难免会心疼做出什么事。
“属下职责所在。”
“……”
☆、银两
眼帘渐开,入目一片无尽的黑暗,突然出现一点光亮,事物渐渐清晰,熟悉的内室,熟悉的陈设,紫檀木制的拔步床上一具修长的身体静卧,双眼轻闭似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强劲有力的胸膛却不见了起伏。
床边一道白色身影静坐,手被紧紧握住,他将手缓缓抽出,起身靠近那人,俯身在他唇角落下轻吻,他的脸色异常平静,好看的红唇轻启低声说着些什么,尚未辨出说的是什么话,视线被一片血色覆盖,一把精致的匕首不知何时已深深刺入心脏,白色的衣襟被鲜血渗透,刺目的红色在两人胸前晕染开,模糊了视线……
“苍翊……苍翊……?”
心口一阵阵刺痛,意识朦胧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双眼突睁,瞳孔开始聚焦,绝色的面容近在眼前,略显焦急,正蹙眉凝视着自己……
“你……没事吧?”
苍翊仍有些愣神,迷茫地瞪着双眸,良久才缓缓坐起,轻轻摇了摇头。忽觉手中有些异样,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已经被自己紧紧攥在了掌中,指尖因为血脉不通已然变得青紫,心下一惊,才赶紧松开了手:“你怎么不躲开?”
南宫若尘只平静地看着他,手间因血液快速流通泛起一阵阵酥麻,想起他方才在梦中浑身紧绷,眉头紧蹙的样子,不由问道:“做恶梦了?”
“嗯……”替他按揉的手微顿,淡淡应道。
刚才的梦境朦胧一片看得并不清晰,可那是什么他却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日他中箭身亡,在自己床前自尽的那道白色身影,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永久的结,那时瑾竹在他身旁低语,到底说了什么?
重生而来的这些时日他从不曾问起,原来并非是不在意,只是被他刻意忽视了。
“瑾竹……”
知他心不在焉,南宫若尘也不欲多问,听闻轻唤也只是抬眼静静看着。
苍翊垂眸,有些犹疑道:“那天在竹意阁……”
“王爷,卑职归冉,有要事禀报。”
“……”
苍翊脸色一黑,心情郁结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微叹了口气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临近酉时了。”南宫若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道。
苍翊微惊,不知不觉竟睡到了日落时分。
南宫若尘见他懊恼,起身准备去开房门,苍翊这才注意到这人不知何时早已穿戴整齐。
归冉侯在门外,闻声抬头却见出来的是另一人,微愣了一瞬,旋即点了点头。
南宫若尘回礼,许是对门外的人心存芥蒂,苍翊出来时面色有些不善:“何事?”
对这人莫名的敌意有些不明所以,归冉低头道:“启禀王爷,朝廷派发的赈灾银两大量缺失,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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