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毛看得不忍,悄悄地走到浅藻老人看不见的一侧舷梯边,坐下来将翅膀垂进水中。果然鳐鳐一会儿就被吸引了过来,轻悄悄地又伸出触手,摸了摸他的飞羽。过了好久,她的蜗石颜色变淡了,好象终于恢复了一些心情,温顺地游过去陪外公了。
过了一会儿,浅藻带着鳐鳐去为客人们捕捉晚餐的鲜鱼,长骨鳃也垂头丧气地开始清理林椎他们的潜水器具。林椎升起潜水舱,操纵游艇潜到水下停住。再戴上了墨镜,懒洋洋地躺在甲板上的躺椅内,打算要在清凉的海水中睡个午觉。翎毛悄悄地走过去,倚坐在椅边,寻求依靠似的把脑袋靠在他的膝盖上。
“队长,浅藻老人为什么说长骨鳃没有资格爱一个女人啊?”
“他穷啊,没房子没地位没飞船……”林椎睡意朦胧地说。
“……他们在海里,要飞船来干嘛啊?”翎毛问。
“去,我就是打个比方。说明他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可是……你说过所有的人都可以工作赚钱的。长骨鳃有力气,会探海……他说得很对啊。浅藻老人为什么连一个机会也不给他?”
“因为给了他机会,就是剥夺了鳐鳐的机会。”林椎淡淡地说,“他没有可以免除劳役的学位和技能,一到年龄,就会被征入劳工营里去。谁也不知道他会在里面呆多久,会有怎样的未来。难道要鳐鳐把青春年华全部葬送在无望的等待里?”他闭着眼睛,平静地又补充说:“而且,劳工营的死亡率是很高的,你也听鳐鳐说过了:长骨鳃的父亲就死在了深海里。”
翎毛打了个寒颤,又悄声说:“可是鳐鳐也喜欢他……”
“没有用。”林椎说,“喜欢并不等同于得到幸福。他们是表兄妹,没有得到监护人的同意是不能够合法结婚的。如果长骨鳃想要拐带鳐鳐私奔。那么立刻就会受到劳工法律的制裁,他们俩,或许还要连累浅藻老人和鳐鳐的父亲,全都会被宪兵警察抓起来,扔到劳工监狱里去。管理附庸性文明种族的劳工基地指挥部正巴不得能得到这么多的终身苦力呢,那么他们就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乡了。”
翎毛听见他提到“附庸性文明”,立刻就沉默了。过了许久,终于才又提了一个问题,道:“监护人……不同意的话,就什么事情也不能做吗?”
林椎躺在海水的阴影中,脸上被波涛的折射光照得明明灭灭,毫无表情地回答说:“一般来说,如果没有达到法定年龄,人生的大事就得由监护人说了算,比如说上学,求职,结婚……”
翎毛细如蚊蚋地问:“我……我也没到年龄吗,我一直听说,二哥是我的监护人?”
林椎慢吞吞地说:“你的情况不太一样。你没有年龄限制,你二哥是你一辈子的监护人。”
在这样冷静得几乎令人疼痛的应答之中,翎毛喉头发堵,再也发不出声音了。当他又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林椎已经睡着了,呼吸深沉而平稳,仿佛一丝心事也没有的样子。他目不转睛地瞧着队长的睡颜,脸贴在林椎的膝盖上,依恋地流连在队长的温度中。
他依偎得那样紧密,他的目光那样茫然,但是林椎为他指引的道路已经让他学会了思考。他看见了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严酷的法律,野心勃勃的二哥,乃至他自己本身的缺陷……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与队长之间深深地挖出了一道无形的天堑鸿沟。
翎毛挪动着发麻的双腿,终于悄无声息地站起身来。他以为自己已经触摸到了真正的幸福,已经有自信可以勇敢地承受更多的未来的艰险。可是是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有的勇气,坚强和忍耐,在一个轻微的,也许在别人看起来很是无聊的念头之下,象阳光下的雪山一样,轰然崩摧。他弯下腰,轻轻地在林椎的发间吻了一吻,无声地,不敢宣之于口地喃喃道:
“队长,将来……你会和哪个幸运,漂亮,温柔……最好最好的女孩子结婚呢?”
他悄悄地离开,去厨房找长骨鳃探问晚餐的菜谱,想要自己也能亲手为队长做几道海味。
因此他并不知道,他的队长隐在墨镜下的眼睑,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微微地动了一动,象是在应和他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无声叹息一般。
在那天剩下的白昼时间里,翎毛,长骨鳃和鳐鳐的情绪都不太高,各自都在悄悄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浅藻很严肃,并不去理会他们的没精打采。倒是林椎,好象睡个午觉起来就把一切都忘光了一样,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他慷慨地预定了晚上参观浮游种族的团体票,邀请浅藻一家都去观看海洋祭祀表演。浅藻有些尴尬地想要推辞,但是翎毛悄悄地伸下翅膀,推起一阵波浪,冲得鳐鳐翻了个转儿,正好把她那划痕遍布的蛸壳亮在了老人的面前。浅藻看着外孙女可怜的模样,终于屈服了。
“你们都是好心肠的人,尊敬的先生们。”他郁郁地说,“只有年轻的心灵才配拥有这样的善意。我们这些过时的,风烛残年的老人啊……”
林椎笑笑,示意长骨鳃到操作台前边来领路,跟鳐鳐分开一些,免得再刺激他爷爷。
海洋种族的祭祀仪式非常的古朴而迷人,浮游种族用超声波汇聚起了一群一群的海洋鳞光生物,象洋面上的月光一样,照亮了整个祭坛。珊瑚礁包厢里停靠着各式各样的游艇,在里面观看表演的游客们如痴如醉看着美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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