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先帝因见她“端方柔顺”,有“母仪之器”,所以“特诲太子纳为妃御”,而“太子仁孝,以先皇不豫,愿妃代奉左右,聊尽孝心”,于是她“因留宫中奉汤药,以为孝敬之意”。
这样的鬼话,至多也就骗骗那些不识字的黔首愚民罢了,朝廷上下,谁不知道她的往事?可是这些事大约也就止于当代了,再往后,史书只能按着她所吩咐的那样去写,一代一代地流传,到最后,就如那些留于史书的先秦故事一般,真假难辨。
唯一不会变的,大约只是她“圣文天后”的名头。
却不知千百年后,祖父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史书上呢?“乱臣贼子”?“奸佞邪妄”?倘若她一直这样当权下去,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人替祖父正名平反?“绮错婉媚、开一时之先”的祖父,是不是就这样湮灭在汗青之中?
婉儿无从知晓。
她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手指,连这动作都做得极小心,生怕这样的动静惊动了池子里的那位天后陛下,然而就算她这样小心,那人却依旧在池子里晃动几下,两手划开水波,扬声叫“婉儿”。
婉儿快步走到池边,跪在地上,低声道:“陛下?”
她蹙眉看了婉儿一眼,婉儿以为自己有哪里做得不中她意,忙将头压得更低:“婉儿恭聆陛下圣训。”
可她却只是更蹙了眉,一手从水中伸出,点在婉儿膝盖上,手臂上还淋淋漓漓地淌着水:“地面湿滑,去换身衣裳,回来时不必跪拜了。”
婉儿的衣裳并不在这里,却也不敢违逆天后的意思,刚应了一声,要退出时,又听这位陛下笑道:“我都忘了,你不住在这,恐怕没有衣裳可换,便穿我那件旧衣罢,换双木屐。”
无论她说什么,婉儿都只能沉默的应着,等换了衣裳,那人也从池子里慢慢出来,张开两手,像是正好在等着婉儿似的。
婉儿连一丝犹豫也没有,径自上前,替她擦干了从头到脚的水迹,服侍她穿上一件紫罗衫,本要再服侍她穿鞋,她却又挥了挥手,坐在池边,如少女般将两脚荡在池中,转头问高延福:“我忘了,方才是谁请见?”
高延福道:“是周国公。”
她问:“他不是前几日才进来过,怎么又来了?”
高延福躬身道:“说是进献了些小玩意给陛下。”
她冷笑起来:“才回来,就又闯祸了?闯了什么祸?”
高延福不敢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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