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尔立刻俯身跪下道:“大汗有命尽可吩咐,阿穆尔决不推辞。”
乌兰点了点头:“我眼下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
她这话说得郑重,阿穆尔忙挺直了背脊跪着,却被女人的手拉了起来,她在他的肩头轻轻一拍:“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道命令,你决不能违背!”她说到这,不顾阿穆尔惊愕的神色,继续道,“带着那一万人,去北方,你说得不错,那是北凉的火种,你去,领着他们离开这里。”
“那你……”
乌兰把金色的弯刀束在腰上,露出最后的笑容:“我要出去,这最后一战,不能无人领兵,”她抿起唇瓣,“不能把格日勒图一个人留在那里。”
阿穆尔反应过来后仓皇追出帐去,却只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在马上扬尘而去,而那女人飘扬着的栗色长发正如当年还是不懂世事的孩子时的样子。
十月初七,清晨,经过跋涉的大批军队穿过天然的丘陵屏障,来到了北凉的王帐前,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胜者的姿态来到这里,虽然在前一天下过一场雪,但仍无法遮掩王帐的金碧辉煌。
面对着最后一批奴隶组成的军队,尹翟拔出了佩刀。
这是毫无迂回战术的正面较量,王帐前的山谷里涌出了上万的北凉人,向着炎军的铁蹄下蜂拥而去,仿佛要用自己的血肉堵住敌人的锋芒。这无疑是一支没有受过训练的队伍,却莽撞而无畏地冲上前赴死,他们的身后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催动着这些牧民和奴隶踏着同伴的尸体不断涌上阵前。
直到炎军的战甲将这整片土地吞没,尹翟终于看到了那个力量的来源,北凉人的大汗,那个身形纤细的女人骑着马站在那古斯王旗的下面。这样花一样的女人与这个血腥的战场显得那样格格不入,似乎任谁都能将她杀死,却又没人忍心伤害她。
在纷乱的杀戮中,尹翟似乎看见乌兰最后抬头仰望了天空,然后催动了自己的战马,直冲入炎军的队伍,她挥舞着手中金色的弯刀,动作凌厉而凶狠,炎军将士无不被这个北凉女子的胆气所惊骇到,纷纷拨马上前,却又不敢妄自动手。
尹翟还不曾有过与女子交手的经历,他看着乌兰恨意昭然的眼睛,踌躇了片刻道:“乌兰大汗,北凉已经败了,你现在投降,或许我朝皇帝陛下还能给你一个分封,让你安然终老。”
乌兰嘴角扬起一个轻蔑的笑意,抬手劈下了身边的一名炎军,似乎作为回答。尹翟咬了咬牙,抬起手臂发动了号令,十数精锐轻骑立刻抬起枪戟,从四处逼近,用利刃将马上的乌兰围在方寸之间,在这绝境里她终于停住了动作,目光却掠过四周的炎军,看向战场。此时的战场上遍布着北凉人的尸体,在马蹄下被践踏得不成样子,一眼望去,满目的血色。
尹翟从她的身上看见了失去子民的王者的悲痛,略有些不忍,他又喊了一声:“乌兰大汗……”
然而一声尖锐的长啸打断了他的话,那是女人绝望之下发出的愤怒的嘶吼,她两眼血红,逐个地盯视着这些陌生的异族面孔,忽然拔出了手中的弯刀。四周的轻骑立刻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长枪,然而那柄金色的弯刀在空气里滑过一道圆弧,刺入了女人自己的腹部,鲜血霎时顺着战马修长的鬃毛蔓延开来,十分骇人。
四周仿佛凝固住了一样,直到一声马嘶响起,乌兰重重地摔下马来,她火红的衣衫在半空中落下如同赤虹,明艳的面容溅着点点鲜血,嘴唇犹在微微翕动。尹翟看了半晌,才惊觉那齿间最后的呢喃是在念她丈夫的名字。
天色阴晦,向着西北方向逃散的北凉贵族们遭遇了曲舜所率领的伏兵,这些贵族带着大批的金银出逃,只要稍微挑开他们的包裹,就会从缝隙里滚出珠玉来。
这些奢靡的颜色几乎晃花了一批新兵的眼睛,他们互相交换着眼色,又偷偷地窥向了身后的曲舜,曲舜却并没有在意他们,像是被什么吸引住了,直直地望向前方。
“马蹄声,还有北凉的残兵!”有个士卒忽然喊了起来。
“站住。”曲舜喝止了准备冲锋的手下,独自一人带马上前。
来的只有十几骑,是从北面折返而来的,领头的武士与曲舜一照面时,面色一怔,随即拔出刀来,低声道:“我不想伤你,但请你让开去路。”
“阿穆尔。”曲舜叫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几乎是百感交集,他们相识数年,交往不深,但若要说战场对敌,曲舜是万万不想看见他的。
“去北方吧,带着你的族人,”曲舜向他摇头,“我绝不会率人追赶。”
阿穆尔固执地举着刀:“曲将军,我们的大汗死了,作为她的武士,科尔沁家的子孙,我不能独自离去。”
“阿穆尔,回去吧,你应该明白,以现在的形势,不管你有多么勇敢都不会有结果的。”曲舜望着他,脸上露出悲戚的神色。
“我不是懦夫,”阿穆尔说道,像是对什么人宣誓似的,握紧了刀,“我要杀了你们的将军,为大汗报仇。”
“你……”
曲舜还不及说话,就见阿穆尔立起马向他冲来,然而还没到他近前,又忽然地侧开了方向,贴着他向王帐方向奔去。
曲舜一惊,立刻策动炭火马追了上去,发出的叫喊被清晨的寒冷空气堵在了喉管里。
百里霂的伤势太重,经过这些天也只是刚刚能坐起身,马却是不能骑了,他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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