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安路遥已是骑虎难下,他的名声已然蒙上污秽,今日之后怕是会遭受不少非议。而此时,正道众人又都在等他给一个解释。不论他愿不愿意,让小二和安然试毒是不可避免的了。
安路遥忽然仰起头,望向湛蓝透彻的天空,仿佛看到那道艳丽的身影,穿越了时间和生死,一个回眸,便牵去他一生的情。
他轻轻闭上眼睛,低声说了句,“小九,对不起…”
再睁开眼睛时,清俊依然的面容上已是一片平静,宛如初秋之水,映出青天白云。
“不用试了。
我确实没有杀了那个孩子。
为了掩人耳目,我暗自养育那个孩子,尝试找出取出开阳之元的方法。那年我也要了一个自己的孩子,就是安常。一年之后,我发现不仅无法将开阳之元取出,就连开阳之元原本带着的阳气也不知为何渐渐消散不见。大概此珠是无法与人体融合的吧。虽然没有开阳之元,但我心中觉得对九裳有愧,便决定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次子养大。”
哐当一声,是安然手中的剑落地的声音。
他愣愣地遥望着他的爹爹,整个人都定住了一般。
安路遥看向安然,沉静的面容终于碎裂出几分哀色,“然儿,其实你比安常还要大一岁的。”
小二张大嘴。
安然,竟然不是他的亲弟弟?
原来,只有他才是安路遥的儿子?
安然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白色的身影显得有些羸弱,清丽的面庞尽是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他无意识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明明是七城盟主的儿子,明明是名动江湖的正道后起之秀。
他明明是最痛恨魔教最崇敬爹爹的。
二十年来他一直秉承着要伸张正义锄强扶弱的信念,要为了七城剑派付出一切,要消灭祸害苍生的魔教妖人。
可现在他爹却告诉他,他其实是魔教圣子。
难道过往所坚信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谎言?
安路遥移开目光,似是不忍再看了,“然儿,你,其实是九裳的儿子。”
一句话,就将安然打得完全支离破碎。
闵长乐微微眯起双眼。
“圣子…他果真是圣子?”副教主的神情激动起来,从轮椅上撑起身体。
安路遥淡淡说道,“我又何必骗你。无论如何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养育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是对九裳做了补偿。他既是你们的圣子,相信你们也会好好待他。”
天明王此时也说,“刚才与他交手,我确实感觉他内力十分深厚,超出常人,且内力中蕴含着不少的阳气。”
炎彬先生也低声向凤歌、吴浩南以及立轩等人说道,“我也曾经听闻安二公子中过寒情花之毒,明明是天下至毒,可却在无人过身的情况下渐渐好转…”几名正道领袖都不动声色,但眼中已失去了原本的支持。
其它六城派来支援的几位首座以及弟子也都骚动起来,这件事对于七城剑派的名声,将有翻天覆地的影响。
副教主看了看安然,又看了看闵长乐身边畏首畏尾的小二,似是思索着什么。
但下一秒,他忽然用枯朽的双臂撑起身体,一个猛然泻力,便沉重地跪到了地上,面向安然,“属下赤簟参见圣子!”
他这一跪,无数烛龙教教众也纷纷向着安然跪了下来,恍如潮水一样倾散开来。天明王左擎苍也一掀下摆,曲膝行礼。地明王雪枫一扬水袖,盈盈下拜。
安然全身剧震,茫然地抬头,看向四周。一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此刻却不见了往日的崇拜敬重,都用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他又看向安路遥,却见父亲别过头,一身漠然,再找不到往日的慈爱关怀。
最后,他看向小二。
小二也看向他,脸上有着同样的茫然,还有几分疏离。
安然摇摇头,面现恐惧,好像面前跪着的所有教众都是吃人的妖魔,向后一步一步退着,“不…我不是…我不是…”
副教主抬起上身,伸出手臂,“圣子,老朽等了二十多年,终于又找到您了!圣子千秋万岁!”
“圣子千秋万岁!圣子千秋万岁!”
震天的高呼在山巅激荡着,撞开层云,直达天际。
此时撼天的呐喊,已经正道渐渐变得敌视的目光,化成千万利剑,一齐袭向风暴中心的安然。他抬头看天空,却发现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好像他不再是他,好像整个世界都倏然颠倒了。
他用手捂住头,呢喃一般说着,“不是我…你们认错了…不是我…”
闵长乐一直注意着安然的动向,眉心微蹙。
小二也看着他弟弟。
此时他心里头很乱。
原来他才是他爹爹的独子,而安然竟然是魔教的圣子。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爹那么疼爱安然,而一直忽视他?是因为对那个名叫九裳的教主的愧疚?
看着安然开始有些癫狂的样子,他心里有一丝暗暗的幸灾乐祸,终于有一次,上天没有眷顾安然这个天之骄子,一向一帆风顺的他,也体会到受挫的感觉了。同时心里还有些微微不甘,虽然安然是魔教圣子,但也是一教之首,就算将来成为魔头,也会是个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的人物。为什么安然可以占尽爹的宠爱,同时还有如此传奇的身份,而他明明是七城盟主的独子,却是现在这样无足轻重一事无成的样子。
最后,还有几分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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