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坦宽阔的山谷中,几十架牛车一字排开,十数个穿窄袖袍、窄腿裤、黑瘦精干的青年男子站在车轮旁,小心翼翼地看守着车上的棉包,以防棉衣被树枝上淌下来的雪水打湿。
车板上一摞摞堆成山包似的货物,除了裴英娘说的棉衣外,还有十车土货。
李旦让杨知恩带人清点棉衣,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十辆牛车上。
一捆捆看不出品种、根部裹着湿润泥土的树苗,分门别类储藏的种子,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花朵和果实,一把把颜色诡异的草根,还有晒干的树叶、枝干。
一旁的阿禄看李旦面上有些疑惑,拱手解释:“贵主说不拘什么奇珍异草,果蔬野味,只要是中原没有的,全都一并收集带回长安。这些是仆等沿路收购的土物。”
李旦挑眉。
藩属国和各道地方官员常常向朝廷进献一些北地少见的奇花异草,他偶尔看到几株稀罕的花草,全都送到裴英娘住的阁子里去,让秋葵代为伺弄。
裴英娘的院子实在太冷清单调了,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住的地方。
送的次数多了,裴英娘直接告诉他:“阿兄,不管是价值万金的牡丹,还是路边的野花野草,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漂亮。下次你别送了,白可惜了那些花。几十万钱一盆,摆在庭院里,能看不能吃,还得费心伺候它们。”
李旦当时只当裴英娘和自己客气,仍旧一盆盆送。
离宫不是蓬莱宫,除了他们一家以外,还住着许多宗室皇族,裴英娘的院子太冷肃了,外人瞧见,免不了会小瞧她。
没想到她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话。
看着牛车上齐整的果苗蔬菜,灰扑扑的草根枝条,李旦神色不变,心里却哭笑不得,原来英娘不爱花花草草,喜欢种菜种果树?
难怪她总往清辉楼跑,御花园东北角栽植了大片果树,还有为了增添野趣供妃嫔女眷游玩而特意开垦的菜园麦田,是个种植果蔬的好地方。
和李旦看到十车土物时平淡的表现不同,裴英娘几乎是欢呼着扑到牛车前。
番茄、土豆、青椒、红薯、洋葱、辣椒、玉米……一个都没有。
裴英娘左看看,右看看,扒拉一阵,没有一个认识的。
她光会吃现成的,根本不记得平时吃的果蔬原本长什么样子。
“先不忙着送上山,直接运往长安,送到醴泉坊,那边有人照应。”
阿禄应喏,躬身退下。
李旦束手站在牛车旁,看着裴英娘两眼放光的样子,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容,静默不语,听到这句话,忽然眉峰轻蹙,“醴泉坊?”
裴英娘点点头,“醴泉坊和西市离得近,我找阿父讨了块好地方。”
言下之意,她的公主府,应该就选定在醴泉坊了。
李旦眼底一沉。
随行的小吏清点好数目,按着李旦这些时日拟定的名单,前去附近州县分发棉衣。
牛车一辆辆驶离山谷,车轮轧过积雪,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辙痕。
李旦吩咐随从将剩下的两车棉衣送到温泉宫去,“什么时候人最多,什么时候向圣人禀报。”
最好是趁着飞霜殿正堂有歌舞表演时进去,那时候最热闹。
随从应承一声。
安排停当,李旦似乎不急着回去,牵着爱驹,往山谷的另一头去了,随行的护卫只带了杨知恩一个人。
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是不是李治交待了什么特别的差事让他去办。
李旦不主动提,裴英娘便不问,忙完自己的事,坐在草棚下翻看账册,等他回来。
既然是一块下山的,当然得一块上山。
火塘里燃了堆柴火,木柴噼里啪啦烧得欢天喜地的,红彤彤的火光映在她脸上,熏得她昏昏欲睡。
忍冬跪在火塘旁,把她的长靴、外袍摊在火塘旁的木架上烘烤。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霍然闪过几道雪亮的光柱,隐隐有雷声传来。
不一会儿,忽然阴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
裴英娘放下账册,走到门前,看着悬在草檐前的雨帘,眉头微蹙,“朝霞不出门,今早出门时漫天云霞,果然变天了。”
她回头吩咐阿福,“八王应该快回来了,带上斗笠、蓑衣,去西边迎一迎他。”
雪后初晴,树梢上已经隐隐冒出些微绿意,没有人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雨,李旦走的时候轻袍皂靴,连斗篷都没穿,也没带防雨的雨具。
阿福走了没一会儿,远处隐隐约约有几道人影靠近,隔着稠密的雨帘,看不清那些人的形貌。
裴英娘踮起脚:李旦回来了?
豆大的雨珠顺着棚顶的苇草杆子,砸进雪地里,一转眼钻出一口口窄深的孔洞,连成线的雨珠落入雪洞,滴滴答答响。
那些人走近了些,有男有女,有骑马的,有步行的,后面跟着几辆装饰豪华的卷棚车。
能驾驶牛车、宝马冒雪在山中游玩的,非富即贵,又出现在温泉宫脚下,多半是王公贵族。
裴英娘饶有兴致地打量那几个骑马的女子,她们的装束有些奇怪,既不是男装胡服,也不是襦裙袖衫,帷帽下似乎还戴了玉冠——只有男人能够戴冠,戴冠的女子实在罕见。
阿禄蹑手蹑脚走进草棚,“贵主,来了一伙女真道人,想借地避雨。仆没有透露贵主的身份。”
裴英娘没吭声,原来是女真,怪不得能戴冠。
忍冬小声道:“听说常乐大长公主最近时常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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