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与弱,并非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曦冉声音缓沉,他本人应该对此深信不疑。
如今的人类不能与妖兽相抗衡,可是十年之后呢?百年之后?千年?或许根本要不了太久,“天道”的偏颇在此时只是初露端倪,倘若“天道”忽然之间变本加厉,人类就将得到取胜的最大凭借。到时鹿死谁手,当真说不清了。
只是对于这些隐忧,曦冉并不欲多说。
小白并不知道曦冉正在想些什么,但他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却忽然卸了力气,虚虚的搭在原处。
进退之间或许就是这样互为弥补,刚才还有些想要落荒而逃的小白,这一次却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轻轻按在了曦冉的手背上。
曦冉余光瞟了一眼手上,并不做任何表示。纵使明知规劝无用,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废话连篇。“小白,我其实明白,白族如今的生存环境还十分艰难,虽然风钩山被你治理的很好,但其它地方还是老样子。但这件事急不来,你明白吗?”
一个没控制住,小白点了点头。但他也并非完全都是被对方的态度所软化,只要站在客观的立场上仔细想想,这原本也是事实。
至少表面看起来,这场谈话还进行的下去,曦冉略略放松一点。“我并不敢说自己的所有决策都正确无误,但至少我们已经有了个很好的开头不是吗?以风钩山为例,自治的方式可以逐步推广,到了那个时候,白族生存的空间会越来越宽阔。如此前景,难道不正是你辛苦追求的吗?”
连续的问句,曦冉像是收敛了所有帝王的威严,耐心十足循循善诱。别说小白依然是血肉之躯,哪怕是一块顽石,只怕也要被感化了。
小白不是不感动。相反,曦冉的话语像是凝结成了一只手,在他的心脏上不软不硬的拿捏着,难以描述的酸软滋味。但是小白依旧维持着冷静,如同他一般站在风口浪尖之上,不得不时时刻刻都保持冷静。要做到这一点,首先需要的便是一颗僵硬似铁的心,对待旁人与自己都要同等的冷酷。
而且有些事情,小白早已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
这大概出乎曦冉意料之外,前次亲自驾临风钩山颁下奖励,在夜谈之中曦冉曾经稍微谈及人类与妖兽之间的将来,包括天道规律的存在,他也点到为止的提了提。曦冉的本意,只是希望从小白这里获得一个承诺,但他不曾想到,那一夜的每句话都在小白心中生根发芽,被他反反复复逐字逐句揣摩了无数遍。
当初从祭祀中顺手救下这名少年的时候,曦冉一定不曾料到这个孩子竟然有着将才之上的能力——那是纵观全局的帅才,甚至可以说是帝王之才!
只不过受到出身限制,这份才能要展露出来还需要一个极为重要的契机。而恰恰风钩山的夜谈正是这样一个机会,陡然之间在小白的面前敞开了一扇巨大的门扉。
门内,小白的确只是一个挣扎求存的卑微人类,他甚至都不敢想象如何让自己族人生活的更好一些,光是能够生存下去,都依然让他重担压身焦头烂额。
门外,则是一个由蓬勃野心堆砌出来的全新世界,如果注定人类与妖兽无法共存,小白忍不住开始设想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这一方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是的,他不想依附在强大的主人脚下,更不想让人类成为妖兽的附庸,如果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他与族人,为什么不能成为世界之主?
还记得那夜曦冉曾经询问过,如果有一日人类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他能不能放妖兽一条生路。
当时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小白并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并非他不想,而是不能。这个问题太难,只有当他登上巅峰的那一天,才有资格做出回答。至于今天,小白还没有任何答案。
明明心脏已经软成一团,但小白还是如是问道,“曦冉,你所说的‘那个时候’,究竟要哪一天才能到来?”
曦冉被问的一愣。虽然小白并没有刻意刁难,专门选了难题,只是关于这一点,他当真没有想过。妖兽的寿命太过漫长,而皇族的血脉让他具有比普通妖兽更为坚韧的生命力,光阴在曦冉这里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也难怪他时常会忽视。
小白深吸了一口气,将同样的问题换作更为尖锐的方式,“那个时候,我还能看到吗?”
还没从怔愣中解脱出来,曦冉便猝不及防的心头一痛,他像是直到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小白只是普通人类,他不仅会在转眼之后从一个弱小的孩子变成一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也同样会在转眼之后变成一位耄耋老翁。
两人的立场瞬息之间全盘颠倒,方才一直都是小白无话可说,如今却轮到曦冉哑口无言。小白并不认为自己是在乘胜追击,只是有些话已经在他心中压抑了太久,终究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你其实很明白,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当日你非要我给你一个承诺,其实那东西并不重要,因为我根本无法完成自己的保证。所以曦冉,你另外有所准备。”
曦冉皱眉。另外有所准备?他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小白仿佛笑了一笑。只不过才短短几日,砂堡可怕的风沙已经在他的脸孔上雕琢出了锐利的线条,他的唇瓣似乎比曦冉印象中的薄了不少。当这样的嘴唇勾起冷笑的时候,当真如同锋刃一般能够刺痛眼睛。
“是未希。”一个简单的名字,硬是被小白念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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