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等人出林之际,便是琴声休止之时,亭中诸人的目光,都聚在萧别的手指之下,那修长的手指底下,一根断弦无力的贴在琴身上,而其他的琴弦,依然有细微的震动。
弦,断了。
一时间众人寂寂。
身为聚会主人的王意之靠在亭旁的梁柱边上,随口打趣道:“弦为知音而断,来者可是萧别兄的知音?”他在众人的最边上,因此也是最早发现垂柳林中有人行走的。
听闻他此言,亭中的人也都将目光投向了湖畔边,萧别也抬起了冷若冰霜的眼。
亭子距离湖畔边的垂柳林也不过四五丈距离,因此楚玉三人甫穿出林,众人便看清楚了她的脸容。
王意之轻轻的咦了一声,眼中多了些玩味之意,而萧别瞧见楚玉,却陡然的面色骤冷,虚按着琴弦的双手无意识的下压,古琴发出沉闷的声音。
楚玉也是一眼就瞧见了亭中端坐抚琴的萧别,更瞧见了他眼中冷冽的排拒之意,不过她既然已经厚着脸皮来了,当然不会在乎个别人的反对意见。
亭中都是文人雅士,武者若在其间大家都不自在,楚玉让越捷飞在湖边守着,自己随青衣小童踏上方一尺多宽的石桥,不疾不徐的走向八角亭。
亭前站定,迎来的目光,有不屑的,有排拒的,有好奇的,也有玩味的。
青衣童子向王意之行了一礼,三言两语简要的说明楚玉是裴述带来的,王意之挥了挥手便让他退下,而后,他对上楚玉坦然的目光。
王意之轻轻的拍了拍手,笑道:“来者便是客,我家中没什么规矩,请这位客人随意自便。”他眉间带着慵懒不羁的笑意,衣衫领口半敞开,发未束髻随意的散着,颈项边还残留着半抹可疑的嫣红,看起来像是姑娘家芳唇的印痕。
上次诗会时,也许是因为在公共场合,王意之还稍微收敛一些,而现在在自己家中,他好像抛开了所有的束缚,怎么自在怎么来。
楚玉才踏上亭子的台阶,便听见萧别冷冷的道:“她怎会在此?她若在,我走。”话语虽然简短,但是态度却表露无遗,显然是有点和楚玉不共戴天的意思。
王意之微微抬手,做了个拦阻的动作,虽然并没有拦到实处,但萧别却因为他这个动作停了下来,只听见王意之笑道:“弦为知音而断,二位如此有缘,纵然过去有什么恩怨,也该就此化解了为好。”
恩怨?
楚玉饶有兴味的看着萧别,只打算看他怎么应对。
萧别双目含霜,冷然道:“这琴弦,是不堪忍受有污浊之人倾听,才断了的。”
他所说污浊之人,自然也是楚玉。
楚玉微微一笑,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这琴弦也真是难为,每日在不入流的弹奏者手下饱受折磨,终于在方才了断残生。”她抬手对王意之一揖,扬眉道:“说在下是知音,在下是绝对不敢当的,这等庸俗之音,又有什么值得人去知的?”
她话音未落,众人便给惊住了。
千金公子萧别,生平所长便是琴艺,这个名字的由来也与琴有关,昔年曾有人千金求一曲而不可得,因此有人送了他一个千金公子的名号,这从一个侧面也反衬出萧别的琴艺之高,当世少有人及,然而楚玉竟然毫无顾忌的贬损,简直就是狂妄至极!
不入流。庸俗。
就连放浪不羁如王意之,也没想到这样的形容有一日会被放在萧别的身上。
楚玉虽然才刚刚来,但是却因为短短的几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就连才往回走了几步尚未远离的青衣小童,也不由得回头望了一眼,看这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敢放出这么狂妄的话。
这也正是楚玉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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