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清风徐来,花香漫漫,沈韩烟正于一丛丁香花下纳凉,靠着一个攒金枝连云锦红弹花靠垫,面朝外倚在沉梓木春榻上,独喝茶,即便是日常在己宫中,也穿戴得十分整齐,连头上的简单男子发髻也梳理得纹丝不乱,直如芝兰玉树一般,见了牧倾萍来,不觉微微一顿,既而示意旁人都退下,这才语气像从前时一样说道:“……你来了。”牧倾萍听了他这样一句平平常常的话,不知道怎么,却突然觉得委屈无已,不意鼻子亦是微微发酸起来,赌气一字一字地道:“难道我不能来么。”沈韩烟温然笑了笑,却没说话,牧倾萍也不理他,顾地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手中握着一把滚绸素纱扇,不出声,但没过一会儿,见了青年始终如一的淡淡微笑,心底却还是蓦地一软,一截淡黄软袖从石桌桌沿处半垂下去,然而,很快又回过了神来,道:“你……好好的,怎么就忽然生病了。”
沈韩烟半倚在榻上,一头乌黑青丝半绾成发髻,只穿了一件淡蓝衣裳,眼眸湛静,悠然出尘,唯见一股温和如玉的内敛,闻言淡然一笑,理一理已经很整齐的衣襟,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牧倾萍抬起头端然朝他望过去,小拇指上套着的一枚镂金菱花嵌翡翠护甲不觉地轻刮着大理石的桌面,微微咬了一下嘴唇,恼道:“那你告诉我,怎么样……才算是有事?”沈韩烟一怔,片刻之间倒是没什么合适的话可说,牧倾萍痴痴瞧住他,隔了一会儿,见他一言不发,心里不免一凉,这才扭头看向别处,口中说道:“你这人……为什么只叫人平白担心你……”沈韩烟听着这话不像,一时间纹丝不动,半晌,才放缓了语气,平静说道:“我本还以为,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应该已经不再记得……那日之事。”
“什么叫不记得!”牧倾萍先是怔怔一愣,然后一双妙目却是当即微微瞪得浑圆如珠,仿佛不可置信一般,因为情绪激动,手上的素纱桃花扇在石桌上一磕,震得腕间的几只赤金缠花手镯互相碰撞,叮咚有声,不及思虑片刻,便已然脱口而出,满腹失望地悲忿道:“到了这步田地,你却还说这种话!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我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我己心里都清清楚楚得很……说什么‘不记得’,哈,当真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我却不知道竟会真的那么容易,说得出来就能做得出来!”牧倾萍说着,满面红涨,胸口也微微起伏不已,一双杏眼由于不知道何时浮起的朦胧泪意而越发地晶润,眼内一片温热潮s-hi,在刹那的恍惚里,只咬牙道:“你这个狠心短命的……”话刚说了一半,猛地想到这岂不是在咒他,因此又连忙咽住,却到底还是忍不得,只觉得眼中痒痒的,似是有什么东西就快要出来,于是从袖中扯了一幅香喷喷的绣帕来,按在了眼睛上,她到底还是未出阁的女子,面上不由得微露倦怠之色,目中亦尽是一派怔忡难伤之态,怆然低首,徐徐道:“我知道,己这么一味和你说这些,只会叫你看轻了我……可是那又怎么样,我不在乎这些。”
牧倾萍的话尚未说完,沈韩烟就已摇了摇头,道:“我从来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看轻你的意思……只是,记x_i,ng太好其实未尝不是一种烦恼,如果你能够把很多事情都给忘记了,以后也就不用再烦心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很好么。”
带有冰冷寒意味道的风悠悠拂上脸颊,牧倾萍一腔失望之情直涌心头,微微转过身子,不再看他,却不觉两道眼泪再难禁得住,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静悄悄地眼眶当中滑落,立时拿帕子用力擦了几下,只垂下眼睛,看着罗裙上那密密匝匝的j-i,ng美绣纹,气息微有不平之态,冷笑道:“是啊,你说得不错,很有道理,而我却是这样冥顽不灵,叫你头痛厌烦。”沈韩烟修长的手指按在茶杯上,一双漆黑的眼睛是不见底的深潭,身后花丛被日光投在地上的斑驳乱影,恰如他此刻有些散乱交杂的心绪,只慢慢说道:“倾萍,你是牧家的小姐,不但家世极好,且又年轻美貌,韶华妙龄,日后会有大好的前途,从各色的青年才俊当中觅得一个如意郎君,而我,却并不在这些‘青年才俊’的范畴里,因此你这些话,对你对我都没有半点好处,对你的家族,不是一件好事……这不值得。”
然而牧倾萍听了这一番话,却只凝视着青年,流泪不止,眼泪一滴一滴地浸s-hi了手帕,就似乎是有一双大手攥住了心脏,勒到心底发疼,口中却依旧倔强道:“说什么值不值得的?即便如你所言,难道我以后嫁给什么了不得的‘青年才俊’,就一定是值得了的?真是笑话!……说到这世间最有权势的男子,汉王总应该是了罢,可是如果我牧倾萍不喜欢,那么哪怕汉王现在要娶我进宫做王后,我也一万个不愿意,若不是我己觉得真心喜欢了,那无论是嫁了谁,我都是只觉得一生不幸,可只要我中意了,就是难能可贵,任凭对方或美或丑,或老或幼,好也罢,坏也罢,我都觉得真正值得!”她顿了顿,眼中隐约有着希冀之意:“北堂戎渡待你不错,我从前听你无意间说起,有一次他甚至跟你讲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不是不肯放你由……既然这样,如果我和你一起去求他,那他是不是可以让我们在一起?我愿意跟你远走高飞,不做牧家的小姐,荣华富贵什么的,我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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