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终,秋笙那双眯起的微挑桃花眼都紧紧定在她脸上,片刻后,他慢慢收回双手,直身而立,常存于眉眼间的笑意荡然无存,声音低沉:“说真话,他到底怎么了。”
何灵雨瞳孔骤缩,四目相对间,见到那人不容置疑的炽烈真心,想来着实没那必要遮遮掩掩:“还有三日,便到他必要清血之期。若是未能在此时间抵达花都许留山那儿,怕是会有些危险。”
秋笙紧皱的眉头猛地一松:“清血?他清哪门子的血?”
“你不知道?”何灵雨一惊,“你不知他身上有毒骨么?”
“毒骨...”秋笙一懵,“他不是早就清走了么?”
何灵雨这下可确确实实相信这人对于崔嵬阁琐事一无所知,想着或许是楚翛那边出于某种考虑未能告知秋笙,话也不好说的太直来直去:“毒骨乃是一枚世代打在神魂骨髓之中的烙印,按说本该是无计可施。好在许留山是一介江湖神医,这才琢磨出将剧毒之物从血液骨头上慢慢刮除清理干净的方法,虽说经过了长时间各种各样的尝试,但楚公子毕竟是头一个真正上手吃螃蟹的人...其中艰难险阻难以想象,这才五六年工夫罢了,怎能清除干净?也不过是暂时压制住而已,这之后若是有什么变动...站主!”
秋笙捂着胸口剧烈地呛咳数下,张着赤红双目,猛然喷出两口血来。
长时间的江南拉锯战又添他不少新伤,只是平日里亏了楚翛人在眼前安着他的心神,这才没被那些去而复来的内伤摧垮了身子。
心上人平平安安呆在面前,似乎便足以强撑着一口气死而复生。
而如今,心酸痛楚一齐涌上心头,化作不知名三千凄怆难耐,随着青丝牢牢攀附于头顶,无法摆脱挣扎,唯有认命咽下。
“站主...”何灵雨急扶了他一把,拾了方干净手帕替他擦拭苍白唇角,“这事儿说不定有偏差,还是等回头见了楚公子再...”
“我还能再见到他么?”
何灵雨一怔:“啊?”
青年嗫喏嘴唇含糊吐出的句子极为模糊,再抬眼间,却是偏过头去冷漠了面容:“归京,没时间耗了。”
一息之间,他已近乎恢复了那高高在上帝王的冷若冰霜,何灵雨撑了下床铺站起身来,微微弯身行礼:“属下遵命。”
如雪梨花纷纷如雨坠落,飘然轻盈零落于华盖之上,顺势舔上九五至尊衣角前一刻,便被数人眼疾手快伸臂拂去。英挺鼻梁俊秀轮廓微微上扬,正对着一轮朝阳轻轻眯起双眼,紫禁城门前,一步一微顿,玄武门后,但见那居心叵测毒蛇一条。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秋维面上仍是副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虚假笑容,一双细挑高扬丹凤眼经由这么一眯,霎时间将眸光全数隐没在眼帘后头看不分明。
明明已是弯身屈尊而跪,腰杆子却是笔直得再曲不得一分,四目相对间,秋笙眉心便瞬间皱紧,暗暗咬紧了嘴唇内部软r_ou_一块。
想当年把这人千方百计请回来,初见相知后可谓万幸,真心实意为有这般一个左膀右臂而欢欣,可如今角度一变,竟是凭空出了一身冷汗。
纵然今日他已有把握做一顶天立地君王,却仍然千万般不宁愿同这样深不可测之人反目成仇。
“皇叔平身,行哪门子大礼。”
伸手去拉那人双臂,只觉一股极压抑的力道自手腕处蓦然传来,秋笙眼神忽然一变,定下神来,不动声色施加了不少内力于双手之上,片刻间便反客为主压住了对方,手掌心微微热起来。
他紧紧盯住那人面上一丝一毫表情,却仍是察觉不到半分惊慌失措,那人不过是顺着秋笙的力量慢慢站稳了身子,平静从容一笑,脊椎骨却是微微弯下去,恭敬进退恰到好处:“陛下请——”
这人面具戴的太过细密贴合,甚至令人全然察觉不到这竟不是此人原本皮囊。
自天城至京都这一路赶得可谓辛苦,秋笙全程吊着副内伤严重的躯体,硬是惨白着脸赶着全员的进度飞奔,好容易总算是到了地方,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拿不出十全的j-i,ng力去对付秋维,收敛下眉眼,经过那人时,略微颔首低声道:“数年不见甚是想念,皇叔,明日小聚一番如何?”
秋维含笑抬头,恭敬而清明的笑容一丝不苟:“臣分内之事...臣子们都在议政殿候着,可瞧着陛下这面色白得吓人,不如先歇歇?”
秋笙半睁着眼睛抬脸向议政殿看去,蓦然间只觉一阵不可言喻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一股强烈作呕感自脾胃处传来,头晕目眩间拼命稳住身形,长长舒了口气。
原是数年困于江南战场不得归来,竟是对这番官场上的尔虞我诈再度生疏作怪起来。那一身铁盔银甲覆于身上,不知比这万般华丽龙袍轻松畅快了多少倍。
还周旋什么呢?他还用得着么?
回头,却已是走出几步,那人稳妥安然地跪于地上的身影已模糊不清。秋笙慢悠悠自袖间摸出一副琉璃镜戴上,迎着文武百官不明所以的神情缓缓蹲下身来,直视那人一双状若清净的眼眸,淡淡道:“这些日子忙着了,且先都回去歇着吧...倒是你我叔侄,得好好叙叙旧才是。”
直到此时,这面具人端正容颜才出现了一丁点儿的崩裂,他瞳孔微微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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