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汾躺在倚靠的榻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桃花纷纷扬扬地落,许多枚落在他的肩头。他就在桃花树林里一直走、一直匆匆地走。他步履轻快,穿着优雅,面容精致而俊朗。可他很急切,他在找一个人。
他在找谁?
穿过桃花林,他听见潺潺的溪水声。终于,他看见了远处的人。那个人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站在溪边,没有回头。
“逊……”
他在说出这一句话时,便被疼醒了过来。
疼醒他的,是他关节处的风湿。他受伤截了一足,又不忌酒,不曾好好保养过,于是那只腿便在来回的发炎溃烂中变成了这样。
而他也不是梦里那个面如冠玉的、步履轻快的青年。如今他颓废烂醉如泥,昔日的意气风发与诗酒fēng_liú都没有了,只有残废的腿,与无尽的后悔。
窗外又有了雨声,容汾抬着醉眼想,又下雨了。
只是不知道如今的周逊……还在容泫的怀里么?
他这样想着,可当他看见自己的断腿,如烂泥般的身躯时,他就连想他,都觉得是自己的一种亵渎。
于是他只能不停地做梦,不停地在梦中去想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再与他相遇。
容汾于是又喝了酒,睡着了。在梦里,他又看到了那个撑着伞的青年,这回他惶惶然地伸出了手,要去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阵来自身上的剧痛。
“容汾!容汾!”一个狂热、苍老而丑陋的声音,在他的梦外炸响,那个声音近乎疯癫,却又大喜过望,像是在极致的黑暗里看见了穿破天际的一道光,“容汾!”
到底是谁这么吵……
他的手指,距离梦里的青年,只有一点远了。
“容汾!快点!再不醒来,就来不及了!”
别吵了。
青年漆黑的发尾,白皙的脖颈,就在他的眼前。
“快醒醒啊容汾!去!快去百香酒楼!杀了他们!杀了皇帝,杀了肃王,让他们两败俱伤,快去啊!”
安静。
他看见了青年的鼻梁,小巧的,苍白的鼻尖。
真是奇怪啊……他曾在他的府上两年,他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一次……吻过他?
“容汾——!!醒醒!!快!!”那个声音近乎尖叫了,还抓着他的肩膀摇晃,“这么多年来,就只有这么一次——这最好的机会,快,快去!!”
别吵了!!!
所有的拥抱在那一刻如镜花水月般碎掉。于是容汾终于知道,那都是他的梦境了。
梦境外没有周逊,没有桃花林,没有撑着白伞的青年,也没有身姿矫健、面如冠玉的他。
只有……
一张摇晃着他的、面目扭曲的、丑陋但肮脏的脸!
那张脸在看见他苏醒时,发出了狂喜的声音。
“容汾,你醒啦?”那个人像是很慌忙似的,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又梳了梳自己的头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不显得他很不堪似的。他用痴醉的眼神,看着五王爷道:“我来找你啦!快,我们去,我们去百香酒楼!我会让你当上皇帝……”
可他所迎接到的,却是五王爷的尖叫:“你是什么鬼东西?”
“鬼东西,我……”
“你是怎么混进王府来的?管家呢?管家……”
在说到管家时,容汾才想起来。
因为他的荒诞不经,管家始终劝说他,他一时恼怒,便用花瓶打破了管家的脑袋。
管家年纪原本就大了,这一伤下去,差点一命呜呼。如今管家大约是在府里养伤。
连管家也不上心,又怎么能想让其他下人也上心?
“管家?管家,我……是你告诉我,怎么进来的呀!是你告诉我,可以从春深巷那里,进来……”
“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告诉你……”五王爷皱着眉头,嫌恶地怒吼道,“你到底……”
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怔住了。
在那张苍老肮脏而扭曲的脸上,他看出一丝熟悉的轮廓。
熟悉的轮廓……
五王爷在那一刻,突然开始发抖。
假如任何人曾如他一样,注视过一个人的脸许久,他都会认出这样的轮廓!
那样的轮廓,是……
周采!
那个只有五十余岁,看起来却苍老如六十有余的肮脏的乞丐还在胡言乱语着,他看起来仿佛是终于在长日久远的折磨中疯了,说起话来也颠三倒四的:“我好不容易回到这里来,从二十年后,回到十多年前去……这是我的命,这是我该有的!我本来就该是这个世界里的主角……我该回去拨乱反正。我去猎场,想说清楚,却被人当成疯子押下去、关在牢里,许多年,出不去,没人来见我,没人听我的话……所有人都说我是疯子,但我……”
“但我记得一个机会!一个唯一的,让我翻身的机会,然后,我还会是状元,还会是学士,还会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最优雅的主角,一切幸运都该属于我……”
“什……”
他所说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容汾的所有理解范围。他的脑子早就被酒水泡得不好了,如今,也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他听不懂这个“周采”在说什么,他原本就醉生梦死,没睡醒,昔日fēng_liú倜傥的脑袋早就锈住了。
“而你,是我的忠犬,本来该是我的忠犬的。你应该守护我一辈子,虽然我和皇帝nuè_liàn情深一辈子,可皇帝换了人……但你原本就该是我的……”那个老头子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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