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浓烟,火光。
尖叫,哭喊,呼救。
地面上蜿蜒丑陋的水迹,和凌乱不堪的脚印,被马蹄一一踏碎。
“啪”的一声,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骏马扬蹄嘶鸣,猛地蹿进承乾宫内,却被面前的灼热逼的不敢再前进,焦躁的在院中踱步。
赵鸾从马上跃下,随手抓住一个提着桶从身边跑过的小太监,嗓音嘶哑如果被火燎过:“贵妃在哪儿?”
小太监脸上黑不溜丢的,抬眼看到面前这位正主儿,吓得当即便要下跪,却被赵鸾抓着衣领提住,他手背上青筋毕现,双目似是被火光映得通红,愤怒低吼道:“朕问你贵妃现在在哪儿!”
那小太监是火势渐大后,从旁边永和宫里借过来帮着灭火的,哪里见过这阵仗,双腿登时就软了,抖抖索索回道:“奴,奴才听、听闻,大火正是从贵,贵妃娘娘寝殿烧,烧起来的,还……还没救,救出来……”
“废物!都是废物!!”赵鸾直接扔开这奴才,提步便要往火力冲,被紧随其后赶来的张进忠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大腿。
“皇上您不能去啊!您本就受了伤,又连夜策马赶回,这火势太大了,去不得啊!”
“滚!”赵鸾一脚踹开张进忠,像什么都听不到一般还要继续向前。
张进忠被踢得痛哼也不敢松手,赵鸾拖着这么大一人形挂件往前又走了两步,突然重咳两声,右手捂住左肩靠下位置。
张进忠吓得脸色惨白,急急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赵鸾,劝道:“皇上您就算不为了您自个儿身体,也得为了大越国社稷,为了天下万民着想啊——”
赵鸾身形一顿,前进的脚步这才终于停下。
张进忠见他能听得进去话,大松了一口气,接着道:“皇上,已经传令下去了,大半个紫禁城的侍卫太监都过来灭火来了,您先让御医重新看看您身上的箭伤……”
赵鸾置若罔闻,牙根紧咬,满嘴的血腥气渐渐转苦。
张进忠劝的嗓子都哑了,赵鸾仍旧一动不动,死死盯着面前张狂的大火,仿若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大火几乎映红了天空,燃烧后的灰烬从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像一场黑色的雪。
赵鸾吸入空气中的颗粒,控制不住地咳嗽,鲜红的血液渗透他身上的衣物,洇出一大片血迹,令人触目惊心。
太医院的御医们拎着药箱战战兢兢站在一旁,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为皇上看伤,只能躬身垂首屏息等着。
秋天本就天干物躁,殿内又几乎全是木制品,火势一开始没能控制住,早已蔓延至前殿,与之相连的偏殿、抱夏、小厨房也无一幸免。夜间风又大,便是如今动用了众多人力,这么大的火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灭掉的。
这场火整整烧了一夜,直到天边隐隐将要发亮,才终于在宫殿能烧的物件都烧的差不多了后被扑灭。
承乾宫里侍奉的奴才们跪在焦黑的台阶上,因为奔波了一整晚,他们身形狼狈,几乎都有些跪不住。不知是谁头一个哭出声,瞬间连带着其余人也一同抽泣起来。
一时间,院子里全是起伏的哭声。
赵鸾像是这时才被哭声惊醒,他迟疑着往前跨了一步,身上的黑灰簌簌掉落,像一棵也被火燎过的的枯木。
因为站立太久,他的双腿几乎已经麻了,细密的疼痛从脚底板往上蔓延,令他身形猛地踉跄了一下。
张进忠赶紧伸出手去扶,却被赵鸾一手挥开了。
赵鸾额角突突跳的厉害,几乎看不清面前的场景,那些焦黑的残渣像漩涡一般让他头晕目眩。
他缓慢地,一步一步朝前走。承乾宫的格局他早就走熟了,便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几根烧透了的木柱摇摇欲坠的立在那儿,焦炭和瓦砾铺在地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沈心平日里最喜欢的靠着看话本的罗汉床不见了,沈心曾说好看的那对釉里红凤纹花瓶不见了,沈心喜欢的那扇百花双面绣屏风不见了……
赵鸾终于站在了承乾宫寝殿的废墟之上,他狠狠闭了闭眼,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刺的他眼睛生疼。
寝殿是烧的最严重的地方,连建筑架子都全烧没了,所有的一切全部变成了一踩即碎的焦炭和风吹即扬的灰烬。
都没了。
他的心心,他的孩子,也都没了。
赵鸾有些茫然地抬手按住左边胸膛,粘稠的血迹沾湿了他的手指,他惶惶然不知痛的到底是伤口还是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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