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域冷哼一声。
旁边的人就说:“蔡老跟雷常鸣算是中博双雄,但他哪里配呢?差得太远!”
蔡域没被这种奉承打动,他打开手臂,舒坦地陷在椅子里,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看不上雷常鸣吗?我是觉得他脏。”他把最后一个字念得重,正逢侍女上来奉烟枪,蔡域抽了两口,继续说,“雷常鸣早年是走镖的,这事你们都知道,但他后来为什么不走了?他跟人讲是因为他把妹子嫁给了端州朱氏,要享福,不肯干这活了。这话是假的,他呢,有个嗜好。”
罗牧不知道何时搁了筷子。
蔡域在吞云吐雾里回忆着,说:“我最初干这行,该出师的时候,我师父就讲,做草寇匪盗也要讲究仁义,有些东西碰不了,也做不成,那都是损阴德的。茶州这么多年,来来往往的商旅里拖家带口的多了去,但是真的遇上孤儿寡母,我绝对不碰。可是雷常鸣不一样,他以前走镖也送家眷,有一回是灯州镖,送一半当家的男人死了,留下孤儿寡母没办法,连镖银都付不起,到了灯州,原先的婆家只要孙子,不要媳妇儿。那女人不肯跟孩子分开,走投无路了,想寻死,雷常鸣把他们娘俩接了回去,说要养。”
“我那会儿还在茶州做盗贼呢,听了这种事情,把雷常鸣当个人,觉得他跟我这种人不一样,是师父话里头讲的侠客。我心里佩服他,外出做事时就留意他,想找个机会跟他拜个把子。可是我后来去了灯州,听说他不干了,一路找到地方,才知道那女人跟孩子全死了。怎么死的?他酒后施暴,对那五六岁的孩子下手,女人不肯,被他活活给打死了,孩子没活几天,给折腾得不成样子,也死了。”
蔡域拨开烟雾,皱着眉让侍女把烟枪拿走。
“他去了端州,这嗜好也没变。这人挺爱惜名声,从来不敢光明正大地干。雷常鸣救下颜公子时,公子还小,我当时跟颜大爷算是朋友,得过颜家的助,虽然没有见过公子,却把公子当作自个的心肝儿。听闻了此事,上马就追,连续跑了四天四夜,才追到了洛山把公子接了回来。公子当时戴着个明玉珰,粉雕玉琢的,聪明得很,一见我就叫阿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我见公子无恙,才没跟雷常鸣计较。”
后来雷常鸣再见蔡域,都自觉矮了一头。蔡域看不上他,他也不往蔡域跟前凑,大家各占一边。
“公子是个好孩子,很感激雷常鸣的救命之恩,为此对洛山土匪屡伸援手。”蔡域今日原本是想询问罗牧有关孔岭的事情,但是被这些往事给带走了谈兴,等到想起来时,罗牧已经走了。
***
罗牧上了轿,没走多远,就改道往水粉铺子去,想买些阒都时兴的脂粉拿回去哄蔡氏。茶州最大的水粉铺子是厥西商人开的,罗牧是老主顾了,他一下轿,就有管事的前来相迎,端茶奉水一气呵成,最后猫着腰跟罗牧说:“对不住罗大人,今日不巧了,铺子缺货,好东西都在东头的铺子里备着,还没送到咱们这里。您看着,明日我们给送到府上行不行?”
罗牧颔首,抬脚想走,又记起蔡域适才摁着自己的模样,不禁改变了主意,回头问:“东头哪个铺子?”
管事的叫了个跑堂,亲自给罗牧带路。
罗牧到了地方,看铺子规模不大,但确实挨着马道,方便卸货。他进门,看里边人也少。跑堂的带着他往里去,后边有个院子,说让他吃茶稍等片刻。
罗牧坐了少顷,那帘子一掀,进来的却是孔岭。
“你怎么……”罗牧诧异地问。
但是孔岭没答话,抬着帘子让开身,后边微弯腰进来个白衣。沈泽川一抬头,罗牧便站起了身。
沈泽川是坐轿过来的,没沾着水。他看向罗牧,示意罗牧坐。后头跟着的乔天涯进来换茶,热热地送到沈泽川手边。
孔岭见罗牧还站着,便说:“梦正,这位就是——”
“同知大人,”罗牧恭敬地行礼,说,“久闻同知贤名,学生罗梦正恭聆垂训。”
“早听成峰先生夸赞罗大人为人谨慎,眼力超群,今日一见果真不假。”沈泽川微微一笑,“我现如今不做锦衣卫同知了,免了腰牌,没有官职在身,就是寻常白衣,该我向大人行礼。”
罗牧岂敢受,天子近臣沈泽川,光是锦衣卫北镇抚一职就足够地方州府畏惧。过去锦衣卫联合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方外勤,要下到地方查账审绩。沈泽川又与都察院岑愈、刑部孔湫交好,罗牧对他岂止是有所耳闻。他们这种外放地方的官员,原本都是历练为主,待出了政绩,参酌资历,就能够往阒都提拔,可以做都官。沈泽川手里握的就是他们的都察考评,还有身家性命。
其中的关键,从罗牧自称“学生”里就可见一斑。
沈泽川又与前头的镇抚同知不一样,他出身不“正”,生父是中博兵败的建兴王沈卫,当年入都是锦衣卫从离北铁骑手里提过去的,传闻要处决。可他不仅活了下来,还让天琛帝屡次破格提拔,北镇抚一职关乎阒都两派,海良宜都肯点头,这人年纪又轻,便更让人忌惮。
罗牧这时才明白,孔岭说的有把握,不是幌子,而是真的有把握。
好在沈泽川只是说说而已,没有起身真拜。罗牧稍稍平复心绪,不敢坐,垂手站在孔岭跟前,说:“大人亲临茶州,学生有失远迎,马上派人……”
“我随同定都侯出都,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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