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那等肮脏的地方待了十余年,想必她的身子早就不干净了。
她背上了这样的名声,村子里的正经人家,根本不会上门来求娶她。
偶尔有上门来提亲的,要么是村子里带着孩子的鳏夫,要么是一大把年纪还无所事事的地痞无赖。
张氏一律将他们拒了,陆冬芙知道,并非是张氏舍不得她嫁人,而是没瞧上他们给的聘礼。
这样也好,陆冬芙并不想随便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虽然在家里要辛苦做活,还要被张氏数落,却比嫁到别人家当牛做马,被人磋磨要好的多。
可张氏是个心气高的,被村民挤兑几回后,就非要争一口气,要将她嫁个好人家,拿一大笔让村民眼红不已的聘礼。
前些日子,张氏接了刘地主家的绣活,让她辛苦赶工出来,还让她亲自去刘地主家里送绣活。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就去了村东头的刘地主家。
没想到,会在院子里遇到正在散步的刘地主。
她至今还记得刘地主的相貌,是个大腹便便,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身高只到她的肩膀,白胖富态的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可绿豆大小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却很是渗人。
她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匆忙将绣活交了就跑回了家。
没想到,刘地主今天就上门来提亲了,想来当初张氏接了刘地主的绣活,就是为了今日的目的吧,只可恨她当时没看清张氏的盘算。
陆冬芙一想到张氏铁了心要将她嫁给刘地主做妾,将来要跟那样的男人过一辈子,她就不想活了。
她擦了下脸颊上的泪水,望着滚滚东流的怀安河,深吸一口气,脚步坚定的朝着河水之中走去。
第2章
越往前走,她被河水所淹没的身体部位就越多,留给她唿吸的空间就越少。
直到河水淹没了她的口鼻,她才发现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被水淹死,是一种痛苦而又漫长的死法。
身体离开了地面,无所依凭的随着水流飘荡,刚才深吸的那一口气,很快就被消耗殆尽,窒息的感觉涌遍全身。
身体下意识的唿吸,却将杂夹着泥沙的河水吸入了肺部,她身体内部疼的几乎要炸开。
她本能的挣扎起来,却无法逃离河水的桎梏,身体越来越疼,也越来越沉,濒死的恐惧一时间盖过了不能唿吸的痛楚,她从未如此鲜明的感觉到死亡的临近。
若是再继续这样下去,不出片刻功夫,她就真的会被淹死在河里。
临死前,这短暂的半生记忆,飞快从眼前掠过。
之前埋藏在心底深处,刻骨的纠结和绝望,也随着飞逝的画面一同消失不见。
她扪心自问,难道她就要如此狼狈寂寥的死去了吗?
在这条生养她的怀安河里,孤独一人的死去,也没有人会为她伤心,爹娘只会心疼无缘得到的高额聘礼,每逢想起她来时,以张氏的性子,必然会咒骂她为何不死在刘地主家里,这样至少能给家里赚一大笔钱,死了也就不可惜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不甘和愤怒的情绪。
明明是她自己主动走入的河水之中,可事到临头,她却不想就此认命,不想就这么孤独寂寞的死去了。
求生欲胜过了一切,她挣扎着挥舞胳膊,脑海深处残留着小时候在水中嬉戏游泳的记忆,她沉重的四肢,开始僵硬的模仿当初游泳的动作,朝着方才她走过来的岸边所在的方向,用尽全力游了过去。
也幸亏她离岸边并不算远,才能靠着蹩手蹩脚的动作,游回了岸边,急促唿吸着空气,活了过来。
陆冬芙精疲力竭的趴在水草丰茂的岸边,即便锋利的草叶扎进皮肤,她也毫不在乎。
幸存的喜悦,让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待窒息的感觉渐渐消退,曾经的痛苦和绝望,也随着空气重新涌入了身体之中。
她哭的更厉害了,顾不上其他任何事,埋头将心中的委屈和愤慨全都哭了出来。
等到她终于哭累了,她缓慢翻过身,身体内部依旧残留着窒息的痛楚,让她仅是做出这样的动作,就疼的嘶了好几声。
她望着蔚蓝的天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她要活下去,离开这对无情的父母,而且绝对不要嫁给刘地主做妾。
她需要尽快想个办法,度过眼下这个难关。
她在河边苦思冥想,直到傍晚时分才回家,父亲陆北已经从汜原县回来了,还从张氏口中得知了,刘地主要纳自家二女儿做第九房小妾的好消息,此刻正抱着十岁的儿子开怀大笑。
那是陆冬芙唯一的弟弟,名叫陆成材,她被卖的那一年,这孩子才刚出生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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