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可惜。”沈汉略微心虚,好在小天鹅沉浸在叙述中,没有察觉。
“并不可惜。”庄烨微微摇头,“我的意思不是他不好,他很好,只是……我们的感情基于身体的契合,我不知道我们的精神是否也那样契合。”
沈汉更是暗暗流汗,面上却镇定如常,“这确实是个问题。”
庄烨的神色里掠过伤痛,然后又对他露出笑容,“我很庆幸,我和您选择了一样的路径。”
这是一个生涩的含蓄的表白,但沈汉听懂其中意思,就不会再逗弄他,不会装作没有听懂。他笑起来,看了看蔚蓝的没有一丝云的天空,“下一次和人……说这些的时候,最好不要谈论前一个对象。”
庄烨却坚定地说,“不会有下一次了。”
他想我认定了您,怎么会有下一次对别人说这些话呢。
只是他们现在的身份和职责,不能谈这些。
“您可不可以,等我?”
沈汉看见庄烨祈求的眼神,他们在考虑一样的事,这也是沈汉想要和他说的。值得庆幸的是,他和沈汉一样,先考虑身上的责任。
军方这些年对军人的性向已经态度越加宽大,从不问不说保持沉默,到可以接受军人的同性伴侣,并让同性配偶出现在“军人伴侣互助社团”的宣传广告上。
但上下级或同僚间的私情还是被禁止。这很好理解,这是一个太特殊的职业,如果有一天上战场,他们应该把后背,把性命互相托付。如果上下级或同僚间有私情有偏爱,别人怎么敢连一丝怀疑也没有地相信你不会把爱人的生命放在普通同袍之上?而生死时刻,一丝最细微,最人之常情的怀疑都是致命的。
情不能自制,但行为可以。他们久在军方,更明白职责在先的道理和遵守规定的重要性。
现在彼此点明就可以了,不必再进一步。沈汉手插在衣袋里,在他身边说,“那就再过四年。”
再过四年,他们中一定至少有一个人升衔调离。一个是庄派的公子,一个是卫派的中坚力量,他们背后的人都不会让他们长久待在同一个基地。四年后被调开,没有上下级关系,也不是同一系统,那个时候再正式开始,光明正大。
沈汉对庄烨伸出手,经历了那次袭击,庄烨忽然问,“如果……四年后,刚好是下一次战争?”
他没有作为军人经历过战争,被父母送去乡下,却看见过帝国轰炸的飞舰,在新闻中读到过军人可怕的阵亡率,甚至迎接了大哥庄泽覆盖国旗的遗体。
沈汉亲身经历过战争,那些年里生死由命,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听到熟悉的姓名,不是没有消息就是坏消息。签订合约之后军方庆典上点算,同学同袍能留到战后的,还不足三分之一。
他和沈霄会是今天这样的性格,都是被战争改变了,那样的改变无可逆转。他以为他的心血已经早早在战争里耗尽,可直到遇见庄烨,才又渐渐觉得自己可以打起精神去期盼有一天,哪怕聚少离多,分隔两地,也能和一个人长相厮守了。
如果战争再次到来,他模糊地觉得,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幸运,可以幸存。长相厮守更是变成一道脆弱的沙墙,会在战争的狂风下灰飞烟灭。
可那又怎样。
他们早已选择了同一条路,选择了相同的宿命。
沈汉看着庄烨,突然一笑,说,“我一直想过,什么算是军人的好结局。像我梦想的那样,拿少将级别退休金,和心爱的人从此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吗。其实,倒未必。再遇上战争,最差无非是一起被发殉职抚恤金罢了。能共赴国难,也是好结局。”
庄烨心中一阵震动,一阵酸热,却又涌起与有荣焉的骄傲。
他也伸出手去,像回答“和衷共济,风雨同舟”那样,与沈汉击掌。
第四十二章
沈汉回到基地第一个下午,就被海啸一样的工作量淹没。
待到能从汪洋大海里浮出来喘一口气,监察长官办公室外走廊已亮起灯,基地建筑星星点点亮灯,天色已晚。
他忽然想到,这可能也是他哥不愿意升衔的一个原因。再往上升,做基地舰队长,庶务都要管,哪有沈霄每天打打游戏,遇上命令就恣意搏杀一阵来得痛快。
轮岗的卫士换岗回来,见他还在,不多时,便由衔最高的队长敲门敬礼,话说得拘谨又恳切。
“请您务必注意休息。”
沈汉心情很好地问,“你们都吃过晚餐了吗?”就和他们聊起天来。
莫少校心里骂着“虚伪”,把餐盒扔他桌上。
沈汉说,“谢谢。”
莫如兰板着脸“哼”了一声。
卫士们离开了,沈汉悠悠地说,“就这么记恨我那天晚上没带你去。”
莫如兰握紧拳头,“您认为我就那么需要保护吗,我就那么上不了战场?”
沈汉心平气和,“我不这么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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