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比你想象得更早一点,你以为他的死亡会是一百年,或者一百五十年以后,他的头发雪白,皮肤发皱,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然后会养一只猫,或者小狗,棕色毛发的那种,他躺在花圃边,小狗舔他的脚。
他的膝盖上盖着毯子,身边有暖和的东西,阳光,微风,他的孩子,家人,爱他的,和他爱的。
陪伴他,直到他停止呼吸。
你以为会是这样,所以看到他僵硬的,尚且年轻的身体倒在地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怎么会呢?你走上前,试图呼唤他,但你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周围有很多人,很多目光,但没有人为他难过,你也没有,你看起来很冷静,也很正常。
艾格的头发有些长了,凌乱的枕在脑后,大约最近没有修剪过,你记得他常常去的那家店,门口有一只丑丑的粉色小猪,你把他抱起来,他被高压枪轰碎的脑袋东一块西一块,残存的脸部组织勉强能辨认出鼻子和嘴巴,那双湖蓝色的眼睛因为充血显得可怕,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不平静,死的很痛苦。
大校的眉毛紧紧皱着,你避开他,也避开了其他人,你本来想要回家,或许艾格不在这里,但你清楚的知道他来了,而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如果今天离开,明天就会有成倍的工作,所以你的下属围在你的身边。
但你穿过他们,你说,你需要安静一会。
你没有声音,无法克制身体的颤抖。
你以为死亡是寻常的事,它公平的对待每一个人,包括你,死亡可能突然发生,但绝不至于崩塌和毁灭。
每天有无数灯火熄灭,又有无数盏灯火燃起,日升月落,朝花夕拾,你应该像小时候一样平静接受此刻,但艾格不一样。
“议长大人。”
大校阻止了你拥抱尸体的动作,他看上去非常急切,以至于丧失了平稳的腔调。
“这不是劳伦斯先生,他在大厅,您看。”大校调出终端上的脸孔,向你展示裹着毯子坐在。
你看了看碎裂的艾格,又看了看终端里的艾格,带着满手血污慢慢站了起来。
艾格不知道他在你眼里死去过一次,所以对你的拥抱感到非常疑惑。
“议长大人,麦克斯总统的电话。”德米尔带着通讯兵急急忙忙的赶过来,此时愕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应不应该上前。
“稍等。”你说。
柔软的信息素沁入鼻尖,你一直紧绷的,疲惫的神灵终于松懈。
“艾格。”你低声喊他的名字。
然后松开手,你必须要去处理这次的事故,你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了不一样的情绪,不再是冷静和温和,他看上去有些阴翳,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又忍住了。
“可以等我二十分钟吗?”你说:“我必须要处理一些事。”
顿了顿,或许觉得这句话太没有说服力,你补充说:“或许十五分钟,可以吗?”
“我为什么要等你呢?”
你听到艾格这么说,不像是疑问,更像是自问自答,他抽出手,总带着柔软微笑的面孔笑意全无,有点冷淡的,恹恹的疲惫。
“兰斯,你不能够再做任何会让我误会的事。”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听到:“或许我不太适合……劳伦斯家有更优秀的,我并不是很重要,只是维系乌洛契和劳伦斯的关系的话,就算是戴纳也应该可以的。”
他自顾自的说着,似乎决定了什么,然后就像一个盒子,对你啪的关上了。
你张口结舌,茫然无措,胃袋似乎被什么重击了一下。
但艾格一点也不高大,不具备武力威胁,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把他打倒,你却觉得他是比钢刀和机甲还难以对付东西。
并非是如此。
你应该理直气壮,可偏偏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没有任何人强迫你,在责任和艾格之间你放弃他,你自己选的,而且不只这一次。
忽然间,这个念头撕开了你混沌的思维,你如遭雷劈,恍然大悟。
你开始觉得沉重,但这并不是指你刚才的心情有多轻松,而是你真正的意识到,你和艾格之间难以弥补的裂痕,你伤害他太多次了。
这个念头逼迫你松开了艾格的手,你感谢他还活着,你想请他听你的解释,你会说的,干干脆脆的告诉他一切,从头开始,可是他看起来不想听,或者认为这不重要。
戴纳站在一边,眼神不太耐烦,他嘀咕着时间,卷烟,和这一切真是蠢透了的话,艾格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受伤的腿微微瘸着,很疲惫的样子。
“接下来我不会再外出的,兰斯,请保重身体。”他说。
“不是。”
你忽然开口。
他奇怪的看着你,或许是腿上的伤,他皱着眉又坐了下来,然后看了你一会:“兰斯,你真的没有受伤吗?你看起来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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