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全早几天便派人打听这事了,然而买马一事颇多门道,常有人把劣马染了毛色充作良马,若不仔细分辩,轻易就吃个亏。商队里并没有这方面的行家里手,因而直到如今,马匹也还未买回来。两人一路商量这事,方犁忽然想起贺言春,道:“你去问问贺小郎,他以前放过羊,保不准会相马呢?”
伍全刚还对他家三郎十分崇敬,此时听了这话,又不由心里腹诽,放羊的怎会懂相马?三郎敢是急糊涂了。回去后想了又想,终究还是犹豫着去问了问贺言春,谁想贺言春竟一口应了。
“我在家时,邻家有位老伯,曾在马场里养过马。怎么看牙口、摸筋骨,他也曾与我说过一二。”贺言春道:“伍爷若不嫌弃,明日我便和你一起去看看,商队若有专事养马的哥哥们,也可一起去出出主意,大家核计,总不致于上当受骗罢。”
伍全半信半疑,只怕他是吹牛。第二日叫上贺言春和六儿几人,出去了一天,回来时喜滋滋地牵了几匹马。交与六儿牵去马厩里后,便来和方犁说:“三郎,你怎的恁好眼力!那贺小郎果然懂相马,亏得他跟去马市里,不然,险些遭人坑了!有个老不死的,把匹劣马刷了药粉,以次充好。满市里人都看不出来,贺小郎围着那头牲口看了几遍,一下就瞧出不对来了!”
方犁听了也高兴,道:“他既懂马,日后便叫他专管照看马匹罢。”
伍全应了,自去忙碌。方犁因担心路上又出哄抢之事,让胡安和柱儿备些刀棍弓箭放在车上,以备不时之需。等事事准备停当,过了两天,方家商队挑个晴好天气,便要上路。胡安又想着路上这等不顺,只怕是老天爷降罪,头一天便让商队上下斋沐过了,大清早起来,一众人恭恭敬敬拜过了路神河神,方才出发。
刘四得了消息,虽未亲自过来,却让他家两个伙计挑了担熟食熟肉送来,方犁让伍全厚厚地封了赏钱,打发人走了,又将熟食熟肉散挑了一块,先扔给路边野狗吃,见狗吃了没事,这才散给众伙计,留着路上吃。伍全见他这般谨慎细致,心里越发佩服。
他从前常听胡安夸口,说他家三郎如何聪颖,心里并不大信,以为不过是下人们的恭维话。一个生在深宅大院、长于妇人之手的少爷,随他如何能干,又能到哪里去?如今看来,竟是自己失误了。少东家年纪小小,行事便有胆有识有心计,竟比他这常跑江湖的人都强。如今他跟着这等人做事,自然更有盼头。
从此之后,伍全待方犁愈加恭谨,打理商队事务,从不敢不尽心竭力了。
第十章樊城春
贺言春自此便跟着商队往长安去。头两天还没什么,到第三晚上,他因为饭量大,把众人都惊着了。
自记事以来,贺言春便不记得自己何时痛痛快快吃过一顿饱饭。跟着商队的头两天,他担心吃多了遭人厌烦,每日只吃个半饱便放了碗筷。后来见桌上有那吃不完的饭菜,都被伙计们倒了,不由万分心疼,恨不能夺过来自己再吃一回。
到第三天晚上,等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他才上桌。看饭菜剩得还多,便甩开膀子尽力吃了一回。比他脸还大的一个陶钵,把饭拍得实实的,他吃完一钵后,还能再添一钵。桌上剩菜剩汤,涓滴不留,全倒在饭里拌着吃了。六儿顺子等人坐在一旁,眼见他风卷残云般把饭菜一扫而空,都瞧得目瞪口呆。
阿福打趣道:“贺小郎,我瞧你个子小小的,怎么如此能吃!你那肚子莫非是个磨洞眼,吃的东西赶情都漏下去了?”
贺言春便十分惶恐不安,捧着碗低了头。墩儿心细,见他一脸不自在,忙瞧了阿福一眼,道:“你休听他们胡说,只管吃饱!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咱家三郎又不是那等吝啬人,从不在这上头嫌弃人。”
阿福见他窘迫,也忙笑道:“怎么恁地脸嫩?说两句便当了真?你只管吃!小儿郎正长身体,吃得多才好。若不够,只管叫厨房再加个菜上来。”
贺言春从碗沿上抬头,见伙计们都笑着看自己,脸上并无讥诮之意,不由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忙低声道了谢,埋头扒起饭来。
他既是在商队专事照管马匹,从此便一心都扑在那十几头牲口上。新买的几匹马尚未驯熟,和其他马匹不合槽,贺言春便尽心调理。每逢落了脚,他自己饿着肚子,先要亲自配料,把十几头牲畜喂饱;到了有水的地方,他得空便把马儿刷洗一番,收拾得干干净净。后来还给每头牲口都取了小名儿,每日里阿灰小枣儿地唤着,亲昵得不得了。说也奇怪,那十几匹马儿个个都听他话,虽然长途跋涉十分辛劳,却也眼看着养得油光水滑起来。伍全墩儿看了,都十分欢喜。
这天傍晚,车队行到樊城,时间尚早,方犁命人停下休整。樊城是他们此行途中的一座大都城,人烟阜盛,商旅繁荣。方犁打听着附近一家大客栈,便过去落了脚,包下一座单独的院落。伙计们把货物推到院中整理,贺言春便卸了马匹牵去马厩,又是一去半日,等开了饭,伙计们吃得差不多了才回来。
胡安知道他必是在后头伺候马匹,舍不得叫他光吃剩菜,忙命小二又新盛了饭菜来,贺言春把饭菜倒在一起,端着碗坐到廊下吃饭。
他吃了几顿饱饭,便如久旱逢甘霖的庄稼,开始抽个子了。前儿在清水镇买的衣裳,裤脚眼看着短了,露出两只瘦骨伶仃的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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