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心中微微刺痛。他想知道那会是怎样的触感。
祁云提着茶壶回了房间,见谢清迟仍是他离开时的姿势,侧身倚在床头,无神的视线习惯性落在房门。他忽然有了一种谢清迟是他家人,在等他归来的奇异错觉。祁云倒了一杯热茶递进谢清迟手里,道:“小心烫。”
他平时不是这样体贴小意的作风。谢清迟闻言,意外地扬起眉,祁云自己也有些尴尬。他在想什么呢?
谢清迟吃惊也只是一刻。他接过杯子,向祁云道了谢,低头慢慢啜饮。过得片刻,许是未听到祁云的动静,谢清迟抬起头,疑惑道:“可是还有事?”
平日此时祁云就该自己回房了,今日他误打误撞只开了一间房,自己也要住在这里。掌柜的误会还没向谢清迟说明,祁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沉默片刻,干脆不解释了,只道:“今日我就歇在旁边短榻上,有事叫我。”
谢清迟眉头轻蹙,道:“不必如此。我已好了很多。”
祁云硬邦邦顶了一句:“不是为你。”
说完便觉得不合适。这谎话也太明显了。他不想听谢清迟戳穿,便闹出些动静,整理起房中小榻来。那小榻乃是给客人的婢女书童用的,长不到七尺,祁云睡在上面,怕是脚都伸不直。纵然如此,已经比露天席地好上不少,祁云并不挑剔。他将凳子搬到榻尾打横放下,又抱了床被褥铺在榻上,躺下试了试。
还是短了,祁云的脚踝撞在凳子边上,他痛得一吸气。
谢清迟坐在床上,不言不语地听着祁云那边的动静。他还记得祁云最初听到他说起交易时那难堪受辱的表情。谢清迟那时痛苦又孤独,外表看着毫无异样,实际上心中快要被痛苦压垮,一时懦弱,才向祁云提出了那样的要求。
后来与祁云相处越久,谢清迟便越是不得不认清了现实:祁云与顾友青是全然不同的。这是个锋芒毕露的少年人,他从祁云身上再看不到顾友青的影子了。更何况他还是友青的外甥,谢清迟应当看顾他,而不该对他加以折辱。灵岩山上,他让祁云自改剑招,已经想到了这假象的终结。他本是要在太湖上将这个打算告诉祁云的。
可他仍然贪图一些虚假的陪伴与温暖。
他用自己的卑劣伤过这少年的心,然而不知何时,这少年竟已经原谅他了。谢清迟本就是要去洛阳寻原知随议事的,只是知晓祁云在申城失踪后,心中担忧,刻意将时间提前了一些,想引开玄机教注意,多为他争夺一些逃离的机会。他此举的确是为了救祁云,却没有料到此后,祁云不仅活了下来,还一路追着他留下的线索,来到峡州,与他相遇。
祁云为什么能为他做到这么多?谢清迟曾经假装祁云只是报恩,但昨日之后这伪装也不能再维持了。他惯见世情,已明白祁云奉上的不是旁物,而是少年人最易动的慕艾之心。
唯有此事,他不能算计,不善处理,不可亵渎。
谢清迟拍了拍床铺外侧的空位,道:“祁少侠,短榻睡不好,且上来休息吧。”
谢清迟又用回了祁少侠的称呼。祁云为他邀请所惊讶,没在意这一点。他下意识摇头拒绝,忽然想起谢清迟看不见,便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只剩个硬邦邦的“不”字。他其实不想用这样粗暴的态度对待谢清迟,可当真讲起原因,祁云也没什么好理由。他不想靠近谢清迟,只是因为不想再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
谢清迟像流沙。祁云靠他太近,总是无法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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